燕臨頓時皺了眉:“公侯伯爵?”
謝危似笑非笑看向他:“不想要?”
燕臨坦然:“不想。”
謝危便輕輕擱下茶盞,唇邊那彎下的一點弧度便多了幾分高深莫測,隻道:“不想要也簡單。”
兩人並未談上多久。
謝危也是一路車馬勞頓的來的,晚間尚有宴席應酬,與燕臨說了幾句後,從議事廳出來,到得自己客房,問過薑雪寧那邊的情況後,便略作洗漱先休憩了兩個時辰。
待得天色漸晚,外面來人請,才又出門。
接風洗塵的宴席就設在將軍府裡。
上上下下都知道京中來了貴人。
除了那位神仙似的謝先生之外,最引人關注的莫過於那位“寧二姑娘”。眾人倒是不知她身份名姓,只是聽得隨同她一道來的人都這般稱呼她,便也跟著這般稱呼,都以為她姓“寧”,在家中行二。
燕將軍待她是如何如何特殊,隻一下午時間,早都傳遍了忻州城。
府裡無人敢慢待。
加之燕臨本有吩咐,夜裡接風,自然也請了她列席。
外頭庭院早換了一番布置,原本的議事廳裡桌案擺放一新,難得的好酒好菜都端了出來。
薑雪寧來時,人都到得差不多了。
謝危落座上首。
燕臨在他對面。
她琢磨自己只是來吃吃喝喝的,也沒去湊熱鬧,隻同其余一些官員將領們帶來的女眷坐得近些,聽她們說些邊關的趣事。
毫無疑問,薑雪寧在這幫夫人小姐中絕對是引人矚目的焦點。
人們不免好奇她身份。
她也不報自己家門,隻說自己是謝危的學生,燕臨的朋友,眾人一聽便都發出聲聲驚歎,還來敬她酒吃。
薑雪寧實沒什麽酒量。
可這一路艱難,總算到得邊關,等尤芳吟、呂顯隨後安排好糧草輜重,便可攻打韃靼,救出公主,她心裡到底有些期許,有些高興,半推半就喝了兩盞,便有些暈暈乎乎了。
邊關的女子,實在豪爽。
便是已經入了內宅的婦人,也不似軍中那般循規蹈矩,頗為放得開,眼見她並不真的推辭,反倒越發起勁兒地勸起酒來。
薑雪寧又喝了兩盞後,頓生警兆。
她可不敢在這種場合太過放肆,且畢竟不是北地長大的姑娘,實在招架不住,忙找了個吹風醒酒的借口,便先溜了出去。
將帥們那邊,也是酒過三巡。
燕臨遠遠看見薑雪寧出去,不免有些擔心,便向邊上人還有對面謝危道一聲“失陪”,也跟著放下酒盞,從廳裡出去了。
身後頓時起了一片善意的笑聲。
今日城裡的傳聞誰沒聽說?
雖不知那寧二姑娘的身份,可猜也知道該是燕臨心上人。
眼看著人走出去,還能不知道他是幹什麽去嗎?
席間於是有人調侃:“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旁人自是附和。
唯獨謝危冷眼看著,端起了酒盞。
在座的可都知道這位乃是當朝帝師,半點不敢怠慢,極有眼色,一見他端起酒盞來,立刻帶著笑湊上來敬酒。
謝危執著酒盞,也不推拒。
他手指修長如玉竹,飲酒的姿態也甚是文雅,只是面上神情略顯寡淡,對人並不熱絡。眾將領也不太敢放肆,反倒對他心生忌憚,越發謹慎。
走廊上掛著一盞盞的燈籠,還有添酒端菜聽候差遣的下人在裡外往來。
薑雪寧從廳中出來,便坐在拐角處的美人靠上吹風。
北地風冷,一刮面就讓人清醒了。
燕臨出得廳來,一眼就辨認出了她昏暗處並不大分明的背影,正要往前頭走,轉眸時卻看見廊邊開著的那叢小小的石竹。
外頭一圈白,裡面一團紫。
花雖隻比銅錢大些,可在北地這般的寒天裡也算嬌俏可愛,分外罕見。
他駐足看了片刻,想起什麽來,不由一笑,倒彎下腰去摘了一朵,連著大約手指長的細細一根莖,生著不大的一小片葉。
在指間轉得一圈,便負手向薑雪寧那邊去。
待得近了,才咳嗽一聲。
薑雪寧回頭看見他,不由有些訝異地挑眉,站起身來笑道:“你怎麽也出來了?”
燕臨說:“看你出來了。”
薑雪寧抬眸,得微微仰著頭看他了,咕噥道:“這兒可是忻州,你是三軍統帥,哪兒有隨便就離席的道理,這樣任性,當心先生回頭罵。”
燕臨想,有什麽好擔心呢?
明明來了也有快一日,可一時是議事,一時是布置,除了來時的路上說了會兒不著邊際的話,實則沒有詳談的機會。
他望著她:“這兩年還好嗎?”
遠處廳中觥籌交錯之聲傳來。
近處卻安靜極了。
燈籠在微冷的風中輕輕搖晃,也在薑雪寧的視線中輕輕搖晃。
她彎唇笑:“我怎會不好?”
沉默半晌,又問:“你呢?”
燕臨一雙深黑的眼眸被微暈的光芒照著,有點暖融融的味道,隻慢慢道:“沒有想的那樣差。”
一時,竟然相對無言。
深藍如墨的夜空裡,明月高懸。
那素練似的光亮,皎潔似寒霜。
燕臨又走得近了一步,才問:“怎麽會和謝先生一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