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定國公蕭遠去見過他一回。
進門前十分忐忑,出來後滿面鐵青。
人雖然是階下囚,可在這上清觀中竟無一人敢對他不恭敬,是以此人的日子反倒是過得比在天教的時候還瀟灑了。
傷在肩膀,也不影響他四處溜達。
昨兒還帶了兩個看守他的兵士一道去逛窯子,見著那些個窯姐兒妓子便說:“本公子這回發達了,知道本公子是誰嗎?是京城裡權柄滔天皇帝都得怕上三分的定國公的便宜兒子!”
這話傳回來,蕭遠氣得肺都炸了。
只是畢竟是謝危抓的人,縱然他有心要對蕭定非做些什麽,押回京城之前,卻是不能動上半分,唯恐做得露了形跡惹謝危生疑,隻好把火往肚子裡憋。
嘖嘖,可別提多糟心!
反觀蕭定非,照舊綾羅綢緞地穿著,大冬天裡還拿把灑金扇在手裡裝風雅,也不知在她背後站了幾時了,隻用一種古怪的眼神望著她:“想什麽呢,這麽認真?”
薑雪寧一見著他就頭疼。
當下隻道:“定非公子有事?”
蕭定非笑呵呵地朝著廚房外頭看了一眼,面上流露出幾分垂涎之色來,竟是道:“聽說姑娘請了廚子來做年夜飯?”
薑雪寧渾身一僵,警惕起來:“沒有的事,你聽誰說的?”
蕭定非道:“這麽大動靜,上好的紹興花雕,光那酒壇子從我屋門外頭經過我就聞見了。嘿嘿,姑娘,咱們好歹也是患難的交情了吧?蹭頓飯?”
蹭頓飯?!
薑雪寧若是隻貓,這會兒只怕渾身的毛都聳了起來,冷冷道:“你做夢!”
她知道這人是個死纏爛打性子,二話不說,甩了袖子就走,生怕這人摻和進來攪了自己的局。
偏生蕭定非這人是個自來熟。
他一副饞著那酒饞著那菜的模樣,長得還比薑雪寧高,一步頂她兩步,毫不費力地跟上了,鍥而不舍:“別介啊,除夕夜誒,團年飯,可不得人多些熱熱鬧鬧地一起嗎?姑娘苦心準備了這麽多,自己一個人又怎麽吃得完?還是說,姑娘請了別人?”
薑雪寧憋了一口氣,黑著臉繼續往前。
蕭定非卻忽然扇子一敲手心:“呀,你請的該不是那姓謝的吧?聽說他是你先生……”
薑雪寧回頭怒視:“你胡說八道什麽!”
蕭定非把手一攤:“那我蹭頓飯有什麽了不起的?誒,等等,你這頓除夕飯連你先生都不請啊,他知道嗎?”
薑雪寧簡直想找塊抹布把他這張破嘴給塞了:“我先生不來!”
蕭定非道:“請過了?”
薑雪寧是為張遮才折騰這一番,怎麽可能請個煞星過來妨礙自己,且還有些自己沒琢磨透的小心思,哪兒容外人在場?當下急於擺脫此人,沒好氣道:“先生自要去和你那便宜爹犒賞兵士的,不會有空的!”
蕭定非驚訝地笑:“連姑娘也知道我的身世啦?”
薑雪寧已走到自己房門前,冷笑。
蕭定非於是故意擺出一副風流的姿態來,朝她曖昧地眨眨眼:“等回了京城,本公子可就是國公爺世子了,薑二姑娘不考慮——”
“砰!”
回應他的只是薑雪寧面無表情關上自己房門的聲音。
還沒說完的話登時都給關在了外頭。
蕭定非頓覺無趣,朝著門裡嚷嚷:“京城裡的姑娘都像你一樣冷面無情嗎?也太不把本公子放在眼底了吧?”
門內沒傳出半點聲息。
蕭定非站了半晌,終究是跺跺腳走了。
薑雪寧豎著耳朵,聽著那腳步聲遠去,才重新開了條小小的門縫,見庭院裡果然沒人了之後才松了口氣,想自己總算是把這塊牛皮糖甩掉了。
*
次日白天,蕭定非也沒出現。
薑雪寧心裡安定了不少。
到得傍晚,酒樓的廚子早早來把一桌席面都做好了,特意挑了上清觀觀後僻靜的一處道藏樓盤盤碗碗地給擺上。她這才先叫小寶去知會張遮一聲,然後換上那身水藍的衣裙,披了鶴氅出門,要順路去叫上張遮一塊兒。
可誰想到,才走到半道,一條人影便從斜刺裡跳了出來,笑道:“好呀,可算是給本公子趕上了,聽說席面已經擺上,現在就去?”
這一瞬間,薑雪寧臉都黑了。
她停住腳咬牙:“定非公子,我說過不請你!”
蕭定非狡猾得像頭狐狸,擺了擺手:“嗨呀,沒關系,我下午時候已經代你先去請過張大人了,這時候正好大家一塊兒去,豈不正好?”
下午他先去請過張遮?!!!
薑雪寧鼻子都氣歪了,抬了指著他的手指都在發抖:“我準備的席面你憑什麽去請?不對,你這人臉皮怎這樣厚呢!”
蕭定非聳聳肩,一副無奈表情:“張大人回說晚些時候同去,唉,若薑二姑娘實在不願,那我隻好同張大人那邊告個罪,實話實說了……”
薑雪寧噎住:“你——”
這天底下總是不要臉的欺負要臉的,厚臉皮的欺負臉皮薄的,在這一點上薑雪寧與蕭定非還差著十萬八千裡的距離,實在不能及得上,一個悶虧吃下來差點沒把自己給氣死。
她咬著牙,繃著臉,盯著對方,終於是慢慢把那股火氣給壓下去了,反而嫣然地笑了一笑,連道三聲:“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