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雪寧頭皮都炸了起來,腳步已經到了牢門之前,卻是不知自己該不該踏出這一步,要不要趁著局勢正亂冒險從裡面衝出去。
門口處傳來了歡呼的聲音。
囚牢裡的犯人們也開始起哄。
有刀劍將牆壁上嵌著的油燈砍翻,夾道之上頓時暗了不少。
竟有急促的腳步聲從道上傳來!
薑雪寧聽著那腳步聲像是越來越近,立刻便想要躲藏,可沒想到,就在她轉身的那個刹那,前方那道身影來得極快,一下就進入了她眼角余光。
那一刻,她的心跳驟然一停!
藍黑的粗布長袍,看上去普通極了,也就比這牢中關押著的其他犯人好上那麽一些,然而搖曳的燈火卻照不暖他一身的清冷,修長的手指間竟還拿著一長串黃銅鑰匙。他皺著眉頭,比起往日的沉默,此刻那輪廓清瘦的臉上,更有一種如臨大敵般的凜冽!
張遮也萬沒料著自己所在的牢房裡竟會有人。
對方看見是他的瞬間已是目瞪口呆。
他看見對方的瞬間更是愣住,緊接著雙目之中卻浮上了幾分少見的薄怒,情急之下沒控制住語氣:“你怎麽在這兒?!”
薑雪寧訥訥不知所言。
站在牢房門口,她都挪動不了一步。
心裡面隻恍惚劃過個念頭:比起我為什麽在這兒,你為什麽也在這兒不更值得疑惑嗎?
然而她什麽也說不出來,只能怔怔地望著她。
張遮隻覺得心裡一股火氣沒來由地往上竄,環顧周遭又哪裡還有什麽容身之地?
天教亂黨劫獄而來,他更有重任在身。
然而薑雪寧一介弱質女流,深陷於這般危局之中,若是不管不顧,誰知道回頭會出什麽事?
更何況……
他又怎能看著她陷入險境?
“進來!”張遮已經沒空解釋更多,直接一把將還未反應過來的她往牢房裡面拽,然後將手裡那串鑰匙扔下,抓起了床榻上原本疊好的一件外袍,道,“衣服脫掉。”
薑雪寧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麽。
她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近在咫尺的張遮,傻愣著站住沒動。
張遮卻氣她往日反應比誰都還快的機靈人這時候跟傻了似的,聽著外頭混亂的聲音漸漸近了,也顧不得許多,自己上手迅速解了她披在外面的鬥篷,穿在外面的衣袍,徑直把那件深藍色的男子穿的粗布長袍給她穿在了外面,又在她纖細的腰間系緊。
然後便是她梳著的發髻。
好在今日薑雪寧本就是瞞著旁人趁夜前來,自也不可能打扮太繁複,不過一根綢帶把頭髮綁在腦後,張遮就著那根綢帶便把她頭髮扎成個如男子一般的發髻綁上。
少女穿著他的衣袍,未免有些顯大,衣袍垂得很低,兩手都攏在了寬大的袖袍裡,越發顯得纖細的、小小的。
像是聽話的小貓。
她眨著眼看張遮,白生生一張未施粉黛的臉,在這樣混亂而危急的夜晚,透射出一種格格不入的驚豔與誘人。
張遮放下手來時便看見了這張臉,也看見了她望著自己時那過於專注的眼神。
薑雪寧想問問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然而凝視著她的張遮下一刻便轉開了目光,竟是直接從牆上抹了一把黑灰,手伸到她面前時略頓了頓,唇線緊抿,道一聲“得罪了”,便朝她臉上抹去!
薑雪寧還未出口的話忽然都咽了回去:“……”
張遮的手掌是粗糙的。
那黑灰塗到她臉上時,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指腹那掌中的繭皮從自己細嫩的皮膚上劃過,留下的卻是乾燥而溫暖的戰栗。
不過片刻,薑雪寧那一張好看的臉便被塗得髒汙一片,好歹遮掩了幾分靚麗的顏色,除了瘦小一些之外,看著倒像是個同在獄中的犯人了。
而那些衝殺進來劫獄的天教亂黨也很快到了。
竟是知道方位一般徑直向這間牢房而來。
他們人數不少,由幾名還穿著囚衣的犯人帶著,手中持著刀劍,面上皆蒙著黑巾,只露出一雙眼睛來,卻都帶著幾分肅殺之意,見了張遮仿佛見到自己人似的,徑直問道:“公儀先生呢?”
張遮道:“我方才早就去看過,公儀先生並不在天牢之中,只怕是朝廷設下的圈套!事不宜遲,現在顧不得更多了,先撤出去才是!”
眾人頓時大驚:“什麽!”
天教這邊都是為救公儀丞而來,順便救更多關押在牢獄之中的天教教眾,如今卻聽眼前這直接聽命於公儀丞的暗線說公儀丞不在牢中,頓時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不敢有半分遲疑,便要撤出。
然而為首之人目光一轉便看見了立在張遮斜後方的薑雪寧。
眉頭便皺了起來。
他有些疑惑地道:“張大人,這位是?”
張遮站在薑雪寧身前,直接抓住了她的手,波瀾不驚地道:“我的人。”
其他人的目光都在薑雪寧臉上晃了晃。
但此刻也不是什麽深究的時候,為首之人沒有多問,直接吹了一聲響亮的哨子,便一揮手道:“我們撤!”
遠近的天教教眾聽得這聲哨響,全都回撤。
有些牢門已經被人砍開了。
原本關押在其中的犯人也潮水似的湧了出來,所有人匯聚在一起,盡數穿過這早已狼藉一片的天牢,朝著門口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