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臨失笑,目光卻深了幾分:“皇后算什麽人上人。”
這天底下,真正的“人上人”只有一個。
薑雪寧不知他何出此言,有些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少年卻抬起手來輕輕地摸了摸她腦袋,眼底隱約地劃過了什麽:沒有人知道,在這樣的一座囚牢裡,在這樣困厄的境地中,這一名剛成年的少年郎,忽然悄悄地立下了一個宏偉的心願,但他誰也沒有告訴。
外頭敲過了梆子。
夜過子時。
那方寸窗外的弦月也升上了中天,瞧不見了,徒留下一框稀落的星子和墨藍的夜空。
燕臨覺得這時間過得實在有些快了,又想起自己這一去不知多久能回,便問她:“有喜歡的人了嗎?”
薑雪寧低著頭說:“有。”
燕臨笑問:“那是誰?”
薑雪寧不吭聲,也不敢說。
燕臨便想起自己冠禮那一日曾看見的那名刑部的官吏,道:“是刑部那位張遮大人麽?”
薑雪寧登時驚愕地抬眸望著他。
燕臨卻顯得平淡淡地,道:“你看他時的眼神,便像是我看你時的眼神。”
薑雪寧無言。
燕臨則轉眸望著她,偏用了半開玩笑的口吻對她道:“我走的這段時間,你可要努力把自己嫁出去,嫁個值得托付的好人。不然啊,等我回來,可不管你喜不喜歡我,都要把你搶過來。”
少年用的是玩笑的口吻,甚至還含著笑,然而目光裡卻是深深的認真。
薑雪寧知道他不是開玩笑。
然而,嫁給張遮嗎?
那她可真是需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配得上呢。
她輕輕哼了一聲,明知少年有些戲謔地看著自己,卻不大肯服輸,隻道:“我會的。”
第113章 天知我意
她這神情,多像是前些年同他玩鬧賭氣的時候啊?
但燕臨知道,她是認真的。
於是忽然有些遺憾起來:可惜很快就要離開京城,不然他是真的很想知道,那張遮到底是有怎樣的本事,將他的寧寧迷得這樣神魂顛倒。
不過大約是個不錯的人吧?
他抬眸看了看天牢另一頭走道上周寅之那若隱若現的身影,靜默片刻,還是道:“你該走了。”
竟然混進天牢這樣的地方來探望過不久便將被流放的犯人,可也說得上十分膽大了。
薑雪寧也知自己若待得太久,必定令周寅之為難。
盡管心中有萬般的惆悵與不舍,她還是起了身來,道:“那我走了。”
只是往外走出去幾步,到得那牢門前時,腳步又忍不住停下。
燕臨看向她。
她注視著他,一笑:“你交給我的劍還在,今日無法帶進來給你,便留待你他日來取。”
燕臨想起了自己當時托付她收起來的那柄劍,也跟著一笑,道:“一言為定。”
薑雪寧道:“一言為定。”
話到這裡,她才轉身重新豎起了鬥篷,重新將自己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朝著周寅之那邊走去。
見她從裡面出來,周寅之暗暗松了一口氣,也不說話,隻走在她前面,要悄無聲息地帶她從這裡出去。
天牢的守衛,即便撤去了重兵,也顯得比尋常牢獄森嚴。
一路要過三重關卡,前面兩重都還好,見到是周寅之便沒有人攔,然而正當他們走到最後一重關卡不遠處時,前面卻傳來了嘈雜吵嚷的喧嘩之聲!
“幾位大人是?”
“這是聖上手諭,著令今日便對燕氏一族行流放之刑,啟程前往黃州,務必在除夕夜前離開直隸。聖上說了,大好的日子不願瞧見這幫人在這裡堵心。”
“是,是……”
……
來的人竟然不少,一聽那行走之間帶著盔甲兵器碰撞的聲音,便知道來的都是禁衛軍,奉了皇帝的親命前來。
周寅之一聽,聳然一驚。
薑雪寧也嚇了一跳。
本朝律例是犯人進了天牢後都不準探監,眾人暗中行事來探監都是各憑本事,可若與這一乾來提人的禁衛軍撞上,被抓個正著,事情就要大了。
牽累周寅之都是小的,再牽連到勇毅侯府都有可能!
薑雪寧看了看前面這段路,果斷地壓低了聲音道:“先找個地方給我躲一下。”
躲一下?
可天牢就這麽大點地方,在這裡又並無值房,有的只是一間又一間牢房。
周寅之額頭上也是冒冷汗。
他先帶著薑雪寧往後退去,往左面一轉便是條由牢房夾著的長道,一直走到最盡頭處便發現了一間看上去竟算得上是乾淨整潔的牢房,床榻與牆角之間有處能容人的縫隙。
周寅之道:“要委屈一下姑娘了。”
薑雪寧卻知事情緊急,連忙悄然伏身藏在了這角落裡,對周寅之道:“無妨,我藏一會兒,你先去看看外面是什麽情況。”
薑伯遊說,流放怎麽著也得到年後。
如今怎麽說提人就提人?
她著實有些放心不下。
周寅之便定了定神,一整衣袍,若無其事地從這間牢房裡走了出去,然而等他遠遠看見那幫來提人去流放的禁衛軍時,腦海裡卻忽然電光石火般的一閃,想起了一處很不對勁的地方:天牢深處這樣一間牢房,牢門開著似乎是沒有住人的,然而方才那張床榻上的被褥卻疊得整整齊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