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樣的事情,什麽吟梅賞雪自然都沒黃了。
眾人回到仰止齋後,都不說話。
前連日還對薑雪寧橫眉冷對、冷嘲熱諷的姚惜,這會兒像是被人抽了魂似的呆坐下來,好半晌都沒說話,陳淑儀上來溫聲安慰,她竟兩手捂臉,一下恐懼得大哭起來,連勝道:“我也不知道,不是我撞的,是有人在後面撞了我……不關我的事……”
誰不知道當今聖上沈琅子嗣稀薄?
年將而立,膝下無子。
這后宮裡連個皇子都找不出來,妃嬪們攢足了勁兒地想要為皇帝誕下長子,也許皇上一個心情好便封為了儲君,從此母憑子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奈何肚子就是沒動靜。
到如今朝堂上的確傳出了要立臨淄王為皇太弟的消息,可畢竟八字還沒一撇,若真有皇子降生,事情必定有變化。
偏偏竟遇上溫婕妤這事兒!
若讓聖上知道……
姚惜想起來,忍不住渾身顫抖,哭得更大聲了。
蕭姝坐在一旁皺眉,道:“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還有人寬慰:“只等等消息,看婕妤娘娘有沒有事吧。”
薑雪寧靜默地看著不語,上一世的她是知道答案的:後來都輪到沈玠登基,何況她當時的確聽過后宮有這傳聞,溫婕妤腹中的孩子多半是沒有保住。
薑雪蕙卻似乎有些憐憫,輕輕歎了一聲。
接下來便沒誰說話了。
仰止齋中只聽見姚惜那悲切惶恐的哭聲,攪得人心煩意亂。
到天色將暗時,終於有一名前去打聽消息的宮人跑了回來。
蕭姝立刻站起來問:“怎麽樣?”
薑雪寧也看了過去。
那宮人喘著氣,目光裡竟是一片的激動與振奮:“保住了!婕妤娘娘的胎保住了。太醫院的大人說是發現得早,受寒也不深,萬幸沒出大事,只是往後要格外小心!”
什麽?!
保住了……
薑雪寧腦袋裡忽然“嗡”地一聲,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不由豁然回首向著薑雪蕙看了過去——
並非她不同情溫婕妤。
只是此時此刻的震驚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甚至根本沒去料想溫婕妤這一胎能夠保住!
直到這時候她才意識到:這一世和上一世,是有這巨大的不同的。上一世她入宮成為伴讀後,根本不知道自己有蕭姝這個潛在的對手,在宮中也不合群,更沒有與沈芷衣成為朋友,也就根本沒有引薑雪蕙入宮這件事!那麽上一世賞梅的時候,是沒有薑雪蕙在的;而這一世,她不僅在,還出言讓溫婕妤早些回去找太醫……
不同了,完全不同了!
如果溫婕妤這一胎保住,如果孩子順利誕生,再如果生下來是個男孩兒,那從今往後所發生的一切,與上一世相比,都將是天翻地覆!
第100章 驚世駭俗
近暮時分,兩名大臣走在宮道上。
回想起方才禦書房中所議之事,卻都有些沉默。
過了許久,眼看前後無人,才有人開口。
“您說謝少師當時少說的那一個字,是有心呢,還是無意呢?”
“這誰能知道。”
“可我琢磨著當時雖沒人提,但該不只咱們聽出來了吧?”
“那不廢話嗎?”
“可怎麽沒人在朝上提呢?”
“你怎知沒人提?”
最先說話的那人心頭陡地一凜,似乎思考了起來,震了一震。
另一人卻拍了拍他肩膀。
仿佛是寬慰,卻問:“你既也聽出來了,為什麽不在朝上提呢?”
那人回道:“我心裡覺著,侯府太可憐了些……”
另一人便歎了口氣:“唉,這不就是結了嗎?”
那人還是有些沒想明白:“我只是不懂謝少師,到底是為了什麽?”
另一人笑一聲:“你覺著謝少師是什麽人?”
那人不假思索道:“朝中能臣,社稷棟梁,運籌帷幄,深謀遠慮。”
另一人便道:“那你覺著他會說這種話為自己惹禍上身嗎?”
那人便愣住了。
這種事正常人想來都不會做,更何況是智計卓絕的謝危呢?
往深了一琢磨,也不知怎的便覺得有些冷意。
風冷了,兩人都將手揣進了官服的袖子裡,漸漸靠近了宮門,出宮去了。
禦書房中卻還聚集著內閣一幫大臣。
天色暗下來,燈盞已經點上了。
周遭亮堂堂的一片,明亮的光束照在沈琅那一張陰晴不定的臉上,雙目卻緊緊盯著案上這幾分打開的書信——從勇毅侯府抄獲的書信!
朝中真正說得上話的幾位內閣輔臣,都垂首立在下方。
微微晃動的光亮讓他們拉長在地上的影子也跟著晃動。
內閣首輔嚴庭年事已高,眼皮耷拉著,已經有些困倦,看沈琅盯著那幾封書信很久,掐算著快到宮門下鑰的時間了,眼見旁邊其他人都不開口,心裡隻好歎了一聲,自己先開口道:“這些書信都來自勇毅侯府與平南王逆黨的聯系,說不定只是為掩人耳目,也有可能是侯府受了逆黨的蒙蔽,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豈有這樣言之鑿鑿的?”
定國公蕭遠自打在查抄侯府時看見這幾封書信,便心神不寧,這幾天幾夜來都沒睡得太好,以至於一雙眼底全是紅紅的血絲,看上去甚是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