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嚴庭說話,他按捺不住,幾乎立刻就上前了一步。
此時聲音裡明顯有些惱怒:“嚴閣老說的是,侯府與逆黨有聯系乃是事實,二十年前平南王圍京之變,我那孩兒七歲不到的年紀早就慘死亂黨刀下!逝者已逝,他燕牧又不是不知道平南王與天教逆黨乃是致我蕭氏骨血於死地的元凶,明知如此還與虎謀皮,心腸何等歹毒,其心可誅也!這些書信不過是為與平南王逆黨的聯系找些借口罷了,實則暗中勾結逆黨,意圖謀反!”
“夠了!”
出人意料,沈琅今日的耐性似乎格外不足,才聽得二人說了幾句,竟就直接用力地拍了一下桌案,面沉如水,聲音裡透出些許陰森。
“書信往來是假最好,可平南王逆黨之所言假若是真又當如何?”
蕭遠對上了沈琅的目光,想到假若那孩子真的沒有死,假若還真的被天教教首帶走,這一瞬間忽然激靈靈地打了個寒戰!
禦書房中幾乎都是朝中老臣,對二十年前那樁宮廷秘辛便是沒有親耳聽聞過,可憑借蛛絲馬跡也有自己的推測。
眼下聽沈琅之言,卻是個個噤聲不敢說話。
外面寒風吹著窗戶,拍打著窗紙,嗚咽有聲。
眾人的影子黑漆漆投在牆上。
此時此刻此地,竟不像是議事的禦書房,倒像是廢棄的深山古刹,風聲奔流,馳如山鬼夜哭,平白叫人覺著會有已經封入棺槨的亡魂從墳墓裡踩著滿地鮮血出來向活人討債!
謝危靜靜地立在角落,陰影將他的身形覆蓋了一半。
眾人都不說話了。
沈琅終於想到了他,將目光轉過去,望著他道:“謝先生怎麽看?”
謝危這時才抬眸,略略一躬身,卻是道:“二十年前平南王逆黨之事,臣不甚清楚,倒不知這書信有何問題。想來若定非世子還活在世上,是老天憐見,當恭喜國公爺又有了愛子消息才對。”
他說到這裡時,蕭遠一張臉近乎成了豬肝色。
禦書房中其他人也都是面色各異。
但緊接著一想也就釋懷了:謝危乃是金陵人士,自小住在江南,直到二十歲趕考才到了京城,對這一樁陳年舊事自然不清楚,這樣說話,本沒有什麽錯處。
謝危說完還看了看其他人的臉色,也不知是不是覺著自己不知此事不便多言,便將話鋒一轉,道:“不過臣想,當務之急只怕還不是追究這幾封信。臣今日有看北鎮撫司那邊上了一道折子,說在京城周邊的村鎮上抓獲了一批天教傳教的亂黨,有三十人之多,不知該要如何處置?”
沈琅一聽便道:抓得好!”
他站了起來,背著手在禦書房裡踱了幾步,道:“便將他們壓進天牢,著刑部與錦衣衛交叉輪流,一定要從他們嘴裡審出東西不可!勇毅侯府逆亂,天教亂黨在京城外,絕不是什麽巧合!”
謝危於是道:“是。”
沈琅還待要細問。
但這時候外頭來了一名太監,附到司禮監掌印太監王新義的耳邊說了幾句話,王新義眼睛都瞪大了,一臉的驚色與喜色,忙問了一句:“當真?”
太監輕聲道:“太醫院確定保住了,皇后娘娘才讓來報,當真。”
沈琅便皺眉問了一句:“何事?”
王新義眉開眼笑,手裡拿著拂塵,走上來便向沈琅拜下,高聲道:“恭喜聖上,賀喜聖上呀!”
沈琅一怔。
禦書房裡眾位大臣的眼神更是落到了王新義身上。
王新義便道續道:“披香殿溫婕妤娘娘有孕,太醫院剛剛診過的脈,皇后娘娘著人來給聖上您報喜呢!”
沈琅整個人臉上的表情都變了,有一種不可置信地狂喜,竟沒忍住用力地抓著王新義問:“當真,當真?!”
王新義道:“當真,您去看看可不就信了?”
這一刻沈琅哪裡還記得什麽國家大事?
抬手一揮,直接往禦書房外面走:“擺駕披香殿!”
竟是將一乾大臣全都撇下了,帶著浩浩蕩蕩一群太監宮女,徑直往披香殿去。
禦書房裡留下的大臣頓時面面相覷,只是回想起方才聽到的消息,卻又都是神情各異了。
謝危的眉頭更是不知覺地蹙了一蹙。
陰影覆在他面上,誰也沒瞧見這細微的神情。
*
慈寧宮中,蕭太后終於重重地將手爐扔在了案上,一張臉上絲毫沒有得知妃嬪有孕且保住了孩子之後的喜悅。
蕭姝就立在下方,臉色也不大好。
蕭太后咬著牙關道:“這麽件事沒能一箭三雕也就罷了,偏偏是連最緊要的那一點都沒能辦到!”
蕭姝不敢頂撞,對著這位姑母多少也有些敬畏,回想起梅園中發生的那一幕,隻覺心底都沁出些涼意來,薑氏姐妹的面容交疊著從她腦海中劃過。
她垂下了頭。
倒沒有太過慌亂,只是靜靜地道:“原以為薑雪寧才是個不好相與的,沒想到,真正棘手的是她姐姐。”
蕭太后有些惱羞成怒:“你先前說,玠兒所藏的那繡帕,極有可能是這薑雪蕙的?”
蕭姝淡淡道:“八成是。”
蕭太后冷冷地道:“都是些禍害!”
*
溫婕妤有孕的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一樣,一下午就飛遍了整座后宮,人人雖不敢明面上議論,可大家相互看看臉色卻都是有些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