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答應了。”雖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沒想會如此容易,她眼角眉梢染上了幾分喜色,末了又反應過來,“我救你時目的不純,可不是什麽好人,也能算是你的恩人嗎?”
鄭保卻注視著她笑:“有些事該是論跡不論心。若是論心,世上焉有好人?”
若是論心,世上焉有好人?
薑雪寧聞言,竟是慢慢怔住了。
這一刻,鄭保覺得她面上的神情有些落寞,仿佛陷入了什麽不可逃離的回憶之中,末了唇邊竟暈出一抹笑來,於是那落寞的盡處便生出了幾許明媚,甚至有一點與有榮焉似的驕傲。
她篤定地向他道:“有的。”
鄭保愣住:“誰?”
薑雪寧莫名地高興了起來,背著手往前走了兩步,才又停步,回轉身時面上是燦燦的笑容,隻道:“往後有機會帶你見見。”
天光已暗下來,壓著厚重的紫禁城。
可少女行走在宮道上的步伐卻顯得輕快。
鄭保望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也不知為何跟著便笑了起來,忽然便想:這般小女兒的情態,該是她的心上人吧?
*
意外輕松地搞定了鄭保,薑雪寧回到仰止齋時心情很不錯。
房間也完全重新布置過了。
走進去一看隻覺滿眼香軟錦繡,花瓶換上了汝窯白瓷,圓桌換成了紫檀雕漆,書案上普通的宣紙也換了一刀上好的白鹿紙,真稱得上無一處不精致。
簡直比她在府裡的閨房還好。
“長公主殿下若是個男人就好了。”薑雪寧把自己往那軟軟的床榻上一扔,枕著那蠶絲繡面的軟枕,舒服地喟歎了一聲,“輔佐她當皇帝,我當皇后,也是極好的……”
當然也就是這麽一想罷了。
有張遮在,她誰也不喜歡。
晚間仰止齋眾人用過飯後,都聚在流水閣,一道溫習今日學過的功課,也順道看看明日先生要教的書。
薑雪寧雖與大部分人不對盤,這種場合卻是要在的。
因為像蕭姝、陳淑儀等人學識都是上佳,偶爾也會為旁人答疑解惑,雖然她與她們都有點小過節,可學問無關恩仇,能多聽一點便賺一點,何樂而不為?
所以一到時辰她也早早地拿著書到了。
不過這時還有少數幾個人沒到,眾人並沒有聊讀書和學問的事,而是相互笑鬧。
姚惜再一次成為了眾人的焦點。
周寶櫻是所有人當中最活潑最敢鬧的,上前去就抓住了姚惜的手,使勁兒地搖晃:“姚惜姐姐你就說嘛,我們今早可都看到了,你把一封信交給了宮人,本來好好的,可發現被我們瞧見都紅了臉。快說快說,是不是如意郎君的事有了眉目?”
薑雪寧剛翻開書的手指,忽然頓住。
姚惜被他們鬧得忸怩起來,跺腳道:“煩人,你們淨來鬧我!”
尤月卻是掩唇笑,打趣道:“那張遮都已經識時務地主動來退親了,姚惜姐姐順水推舟還省了力氣。往後什麽好親事找不著,哪裡有不成的道理?”
眾人都跟著點頭。
但沒想到姚惜卻看了尤月一眼,搖了搖頭:“不是。”
尤月沒反應過來:“不是?”
眾人一時安靜,都有些詫異地看著姚惜。
姚惜那白嫩的臉頰上,一抹薄紅便漸漸變作了緋紅,微微咬了咬唇,垂眸時帶著萬般地羞怯,道:“我改主意了。他說想退就想退,哪兒有那麽容易的事?定了親再退,人家還不知怎麽非議我呢。他出身不好無妨,家有寡母也無妨,反正我什麽都有,也不需他多費心。”
第58章 草書(補)
眾人可都沒想到姚惜竟然說出這番話來。
唯有蕭姝、陳淑儀這兩個與她交好的似乎早就知道一般,面上沒有什麽驚訝。
尤月卻是瞪圓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有些沒忍住地驚呼出聲:“不會吧,姚惜姐姐怎麽忽然看得上張遮了?!”
上一回入宮來時,姚惜對她和張遮這門親事是什麽樣的態度,眾人可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怎麽人家一退婚了,姚惜的態度反而變了?
眾人都覺得有些納罕。
自早上那封信著人送出去後,姚惜一顆心就從未有過如此忐忑的時候,既有些擔心張遮那邊的反應,可同時又有一種無法忽視的期待。
期待張遮會為她的選擇驚喜。
畢竟明知他近來前程困頓、寸步難行還願意嫁給他的姑娘,這世上絕對不多,但凡是個正常的男子,收到她的覆信之後,都會為之感動吧?
若是前幾天聽見尤月說出這樣一句話,她必定是萬分同意的,可如今聽來卻覺得十分刺耳。
她將來就要嫁給張遮。
尤月諷刺張遮算怎麽回事?
姚惜兩道秀眉輕輕顰蹙起來,看了尤月一眼,聲音冷淡下來,道:“張遮沒什麽不好的。”
“……”
尤月頓時語塞。
再笨的人看了姚惜這態度都知道自己剛才恐怕是說錯話了,隻好訕訕的賠了笑,道:“是,是。”
然而閉上嘴時,看姚惜的神情卻不免有些一言難盡。
在姚惜轉過目光沒看見時,她甚至沒忍住輕撇了嘴角:見過出爾反爾的,也見過自己說了話轉臉就不認的,可出爾反爾、轉臉不認得這麽徹底的,卻還是頭回見。不嫌自己臉疼嗎?早先也不知是誰把張遮貶損一通說得一文不值,倒有臉責斥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