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燁看他半晌,竟退了一步,冷笑一聲道:“罷了,武夫粗人,也就會這麽一點東西。”
沈芷衣當即走了下來,盯著他道:“你說什麽?”
燕臨卻沒有動怒,只是上下打量著蕭燁,竟是平淡地一笑,道:“若當年的定非世子在,恐怕不至如此廢物。”
定非世子……
京中已經少有人聽過這個名字了。
可到底事關蕭燕兩大氏族的秘辛,暗地裡終究還是有人傳的:蕭姝與蕭燁都是續弦所生,定國公的元配妻子乃是勇毅侯的妹妹、燕臨的姑母,原本要承繼蕭氏一族的則是元配嫡子定非世子,若不是定非世子在二十年前不幸罹難夭折,燕夫人和離回了勇毅侯府,哪裡輪得到續弦進門、蕭燁成長嫡?只怕連出生的機會都沒有。
燕臨這話看似平淡,威力可是不小。
眾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蕭氏姐弟身上。
蕭燁哪裡想到燕臨毫無預兆竟然提起這話題?
他臉色一變,盛怒上來便要發作。
關鍵時刻蕭姝冷喝了一聲:“你閉嘴!”
蕭燁一窒,目中恨恨,可終究沒敢說話了。
蕭姝卻走出來,倒還能保持些許鎮定,只是臉色也不大好看了,向燕臨行了一禮,道:“舍弟莽撞,言語不慎,惹得燕世子不快,蕭姝在這裡為他賠禮道歉了。聽聞定非兄長天資聰穎,慧敏過人,然而此事已經過去近二十年,家父未嘗不嗟歎傷懷。斯人已去,舊事難追,燕世子今日何必提起,如此咄咄逼人呢?”
燕臨看向了蕭姝,隻走到那欄杆前,將方才那凌厲冰冷的長劍穩穩地放入劍匣之中,淡淡道:“是啊,到底斯人已去,舊事難追。這樣一個人若僥幸還活著,該是多可怕一件事,又該有多少人為之提心吊膽、夜中難眠啊。”
第92章 冠禮有雨
這話裡藏著一點凶險的感覺。
蕭姝與燕臨對視。
眾人莫名聽得心驚肉跳,但又很難參透這當中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因由,因而只看著他們。
還好這時後面傳來了管家的聲音,是在對著另一人說話:“冠禮定在午時初,在前廳宴客,現在許多賓客都到了,少師大人這時去剛好。”
謝危從承慶堂回來了。
他的身影從門後轉上來,臉色比起去時似乎蒼白了些許,回到走廊上時抬頭便看見眾人,隻問了一句:“還不去前廳?”
燕臨便合上劍匣,向謝危拱手的,道:“這便去。”
謝危的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在看見蕭姝時未見如何,瞧見蕭燁時卻是停了一停,這才隨著管家徑直從廊上先往前廳去。
先前彌漫在慶余堂外面那劍拔弩張的氛圍,消弭了不少。
延平王立刻趁機笑起來,道:“這大好的日子,大家火氣何必這麽重呢?都是小事,小事,走走走,到前廳去了,可不敢讓謝先生和那麽多賓客等久了。”
蕭燁便重重哼了一聲,冷笑轉身。
蕭姝雖然面有不虞之色,但似乎也沒深究的意思,隻向著燕臨看似禮貌的斂身一禮,也與蕭燁一道去了。
有延平王嬉笑著緩和氣氛,加上蕭氏姐弟走了,眾人也終於放松下來,紛紛往前廳去。
燕臨落在最後,薑雪寧走在前面。
只不過眼見著要離開慶余堂的時候,他忽然壓低了聲音喚了一聲:“寧寧。”
薑雪寧身子微微一震,腳步便停下了。
她轉過身來看著他。
少年看了前方走遠的眾人一眼,才來到她面前,衝她笑了一笑,背在身後的手掌拿出來,竟是伸手一拋,將一隻裝著什麽東西的沉甸甸的錦囊拋向了她:“給你的。”
薑雪寧下意識地伸手接住。
前面走著的延平王忽然發現少了人,便不由回頭看,遠遠喊他:“燕臨,幹什麽呢?”
燕臨抬頭道一聲:“來了。”
低頭來重新看著薑雪寧,他嘴角彎彎,只是眼底多了一分如霧縹緲的惆悵,轉瞬即逝,輕輕道:“可惜這時節沒有雞頭米了。”
說完便先往前面走去,跟上了前方的延平王等人。
薑雪寧站在原地,輕輕打開了錦囊。
裡頭是一小袋已經剝好的炒松子。
一如往昔。
她仿佛又能看見當初那少年從薑府高高的院牆下面跳下來,長腿一伸隨意地坐在她的窗前,把一小袋剝好的松子放到她面前時那眉目舒展、意氣風發的模樣。
抬頭往前看,少年的背影依舊挺拔,可比如那些日子,已經多了幾分沉重的沉穩。
薑雪寧忍不住輕輕地歎了一聲,末了又不知為什麽會心地笑起來。
天際雲氣湧動,風乍起吹皺平湖,漣漪泛起時,水底的錦鯉吻向水面。
似乎是要下雨了。
她認真地重新將那一小袋松子系好,然後才朝著前面走去。
*
水榭裡,大多數人已經走了。
外頭的天陰沉下來時,張遮的腳步卻停了一停,駐足在欄杆前,朝著的外面望去。
陳瀛見著,也不由停下了腳步。
這位由刑科給事中調任到刑部來的清吏司主事,在陳瀛的印象中是一個很奇怪的人,既不熱衷於官場上那些交際往來,便是僅有的幾次同僚相聚,他也不過是來露個面便走了。
兢兢業業,卻不汲汲營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