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定國公府的蕭燁自問身份地位都不比燕臨低,可自坐下來之後卻沒誰搭理,於是越坐越覺得氣悶,索性把酒盞一放,站起來在這慶余堂的院子裡四處打量。
先前薑雪寧送給燕臨的那藏著劍的劍匣擱在旁邊。
他走過去便看見了,好奇之下拿起劍來,舉在天光下看了看,不由搖頭:“這劍看上去也太簡單,太沉手了吧?人都言劍走輕靈,怎麽這樣的劍也出現在侯府?”
正在同人說話的燕臨一回頭,眸光便冷了冷。
連沈芷衣都緊皺了眉頭。
燕臨走過去,隻道:“有的劍走輕靈,有的劍走厚重,劍不同,道不同,還請蕭公子將此劍還給我吧。”
然後便從蕭燁手中把劍拿了過來。
蕭燁聽著他言語平靜,卻完全沒感覺出這人把自己放在眼底,且他從來是錦衣玉食,被人捧著長大的,自來不知什麽是收斂,陡地冷笑了一聲:“本公子的劍乃是京中著名的劍士柳燮先生所傳授,燕世子這話的意思,是他說得不對?”
遊俠的劍與將軍的劍,不是一種劍。
但燕臨也不想同他解釋,隻道:“你說對便對吧。”
他不這般還好,越這般,蕭燁越發覺得他輕慢,原本就壓著的傲慢和不滿頓時發作出來,眼看著燕臨持著劍彎身便要將劍重新放回匣中,竟直接手往自己腰間一按,立拔了自己身上所佩的寶劍!
輕靈的劍身一晃,便壓在燕臨劍上!
他笑:“何必這麽著急藏劍於匣?聽說燕世子的劍術乃是燕侯爺手把手教的,柳燮先生也對侯爺的劍多有讚譽,今日適逢其會,燕世子新得一劍,不知可否討教討教?”
蕭燁這柄劍是雪似的劍,長,窄,甚至有些軟。
燕臨這柄劍卻是三指寬,隕鐵鑄成劍刃,有三分烏青的光華。
他還保持著先前要將劍放回劍匣的姿態,低垂著頭,目光也下落,輕而易舉便看見了自己那映照在蕭燁雪亮劍身上的眼眸。
慍怒,肅殺,冷寒。
於是眉頭輕輕一動,手腕一抖,燕臨連臉上神情都沒變,便抬了劍一震,竟直接將蕭燁所持之劍震得倒轉而回,險些從他手中飛出!
蕭燁猝不及防,大吃了一驚。
燕臨卻倒持著長劍,劍尖斜斜指地,方才薑雪寧雙手托著都覺得吃力的長劍,被他提著竟不覺有什麽重量,意態自然,笑道:“‘討教’不敢當,蕭公子既有心試劍,比一比亦是無傷大雅的。”
蕭燁的面色立刻陰沉了下來。
他自負從名師習劍,實在不將燕臨這種跟著大老粗學劍的人看在眼底,又眼見樂陽長公主並京中勳貴子弟都在,有心要一逞本事,讓眾人都刮目相看,是以想也不想便大叫了一聲:“好!看劍!”
話音落時人已隨劍而上。
眾人都沒想到他們說比就比,嚇了一跳。
薑雪寧也一下從座中起身。
反倒是沈芷衣興奮起來:“呀,這下好玩了!”
燕臨腳下沒動,隻一垂眸,側身一避,便讓開了這一劍。
長劍貼著他肩膀擦過去。
蕭燁眉頭一皺便想回劍再打,可燕臨重劍在手倏爾倒轉,那沉重的劍身便劃過個弧線打在蕭燁劍身之上。一時竟有火花四濺之感,劍身巨震之下,蕭燁險些便沒握住劍,忙回身抽劍才得以穩住。
甫一交手便吃一虧,他面子上更掛不住。
牙關一咬,提起長劍來便按著師父所教,使出種種眼花繚亂的劍招來,然而燕臨不出劍則已,一出劍便往往擊中要害。
“當!”
“當!”
“當!”
……
燕臨一身深藍錦袍,衣袂都似帶著勁風,初時還給蕭燁幾分面子,也是想看看他深淺。可過了沒幾招之後便發現此人不過是花拳繡腿,學了點皮毛便自以為是,手底下遂重了起來。
一劍快似一劍,一劍重似一劍!
蕭燁但覺虎口發麻,腳底下都站不住,燕臨卻背著一隻手,閑庭信步般一劍一劍劈來。每劈來一劍,蕭燁便往後退一步,最終竟退到了那櫻桃樹下!
“錚!”
一聲尖銳的鳴響。
燕臨面無表情,手中冷硬厚重的長劍劍身直接敲在蕭燁手腕上,再一挑,那輕靈雪劍便如一道素練劃過道亮光,徑直從蕭燁手中飛出!
落下時掉在那青石砌成的台階上,“當啷”一聲響。
廊上觀看之眾人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蕭燁面上更是一陣紅一陣青。
完全沒有給他留半點面子!
燕臨自小便跟隨著父親勤學苦練,雖也是京中勳貴子弟,可放到通州、豐台兩處大營裡,也能與兵士中頂尖的好手打平,不管習武還是學劍,都傾向於實用、直接!
戰場上無法勝過敵人,死的便會是自己。
這也就導致他的劍勢看上去格外凜冽冷酷,甚至帶了幾分令人膽寒的威重!
擊落蕭燁之劍後,他手腕一轉,雙手握著劍柄,倒持長劍連神情都與最初時沒有兩樣,不帶半分變幻,隻長身而立,向對方抱拳道禮:“承讓了。”
蕭燁虎口尚在發麻,咬牙道:“你!”
燕臨眉目間染上些許霜色,先前壓著的那幾分冰冷終於完全透了出來,甚至有一種京中勳貴子弟絕無的鋒利:“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