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雪寧腳步早都遠了。
聽他在背後叫囂,連頭都懶得轉一下。
上輩子這老頭兒的課她都沒去上過,倒不知他脾氣這樣爆,可料想也是個翻不出什麽浪來的:畢竟她上一世從一開始就沒上過課,也沒見這老頭兒有本事治她啊。
想著她便冷笑了一聲。
只是此刻還沒過辰時,想在這宮中走走吧,宮內上下只怕正為著那玉如意一案暗地裡潮湧;想要回房去睡覺吧,又覺著一個人待著無聊。
薑雪寧一琢磨,乾脆轉過方向去了偏殿。
謝危昨日叫她下學後下午去學琴,反正如今她也有空,不如去看謝危在不在,若在便早早將今日的份兒學了,也省的下午還要去受磋磨。
奉宸殿的偏殿就在正殿旁邊,轉過拐角就到。
她一看,外頭竟然沒人。
上一次來守在外面的小太監並不在,那兩扇門也拉上了緊緊地閉合著,裡面也沒半點聲音傳出來。想來謝危這時辰沒在,小太監似乎是專伺候他的,自然也不在。
薑雪寧撇了撇嘴,歎口氣便準備走。
只是剛要抬了腳步邁下台階時,廊下的花盆旁邊忽然傳來“喵嗚”地一聲叫喚。
她腳步頓時停下。
這叫聲聽著耳熟。
薑雪寧循聲到那花盆邊角上一看,裡頭那窄窄的縫隙間竟然團著隻巴掌大的小白貓,兩隻軟軟的肉爪子正按著一塊不知哪兒來的魚肉,伸著粉嫩嫩的小舌頭去舔了吃,再吞進嘴裡。
“是你呀!”
她一下認出這正是那回蹲在謝危窗沿上被那小太監抱走的小貓兒,驚喜不已。
太久沒抱過貓,手有點癢。
薑雪寧蹲下來看了它一會兒,越看越覺得可愛,終於是沒有忍住,輕輕伸出手去,將這小團子抱了,擱在自己膝蓋上,就在這偏殿的台階上坐了下來。
那小貓兒竟也不怕生。
魚肉已經吃進肚裡,它略略舔了舔爪子上柔順的白毛,薑雪寧纖細的手指則輕輕扶著它那顆小小的腦袋,於是它便十分受用地眯起了眼睛,一副慵懶的姿態窩在了她的袖間。
薑雪寧這一時隻覺得什麽煩惱都沒了。
偏殿靜寂無人,天光灑落台階,穿著一身雪青衣裙的少女懶懶地坐在台階上,輕撫著一隻同樣懶洋洋的小白貓兒。
隱隱還能聽見正殿那邊傳來張重講學的聲音。
薑雪寧都當沒聽見。
只是坐在這台階上擼了一會兒貓之後,她忽然就聽見宮牆另一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一名太監壓低了的嗓音:“那奴晚些時候再來請少師大人……”
謝危!
薑雪寧一怔,那腳步聲已到了宮門口。
她下意識地便飛速將原本擱在膝上的小貓兒兩手抱了藏進寬大的袖中,略作整理遮了個嚴實,然後抬頭盯著宮門。
謝危果然出現在了那裡。
他顯然沒料著偏殿前面會有人,一抬眼看見薑雪寧,面上那如霜的冷寒尚未來得及收起,尚顯森然的目光便落到了她的身上。
薑雪寧一怔,背後汗毛都差點豎起來。
只是下一刻他便收斂了,讓這一陣令人膽寒的森然快速消失,仿佛一刹的錯覺似的,眨眼沒了影蹤。
重新出現在薑雪寧面前的,又是那個毫無破綻的謝危。
他看了還坐在台階上的薑雪寧一眼,又向著正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兩道清雋的長眉便不由蹙了起來,走上前來站住腳,問:“我是叫你下午來,這時辰張先生還在講學,你不聽課坐這裡成何體統?”
薑雪寧袖裡抱著貓,不敢亂動。
只是見了謝危若不起身行禮難免也惹他懷疑,因而動作放得十分小心,慢慢地站了起來,依舊讓寬大的兩袖遮著自己的手,欠身道:“見過謝先生,張先生的課我不想聽,心裡便想若能來這裡先上謝先生的課,謝先生又正好在的話,正好將下午的琴學了,也省的再來一趟。”
她心裡罵自己鬼迷心竅,剛才最好的選擇分明是一把把貓扔出去,權當與自己沒關系。
可現在後悔已經晚了。
是以一面說話,一面還在心裡祈禱:小貓小貓乖乖聽話,大魔王就在眼前,可千萬不要在這時候叫喚,不然他立刻變臉把你煮了吃了!
謝危聽她這般說辭,眉頭不僅沒松開,反而皺得更深,隻道:“張先生尚未下學,你出現在這裡必是早退或逃學;不上張先生的課卻來上我的課,若讓張先生聽了又該作何猜想?枉我昨日見了燕臨還同他說你懂事聽話不用擔心,未料你頑劣成性不知悔改!”
薑雪寧聽得噎住。
盡管上一世與謝危也很不愉快,她對此人又恨又怕,可卻下意識很自然地認為他同別的先生是不一樣的,且對她們這些女學生也並不與別的先生一般輕視,然而眼下竟疾言厲色不分青紅皂白便出言責斥,還將燕臨抬了出來。
這是她一塊柔軟的痛處。
更不用說今日還從沈芷衣那番不一般的態度裡察覺到了些許不祥的蛛絲馬跡!
她一下就直直地看著他。
眼眶發紅,然而並不是掉眼淚,而是懷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平與憤怒,胸口起伏間,隻覺一股意氣激蕩,無論如何都壓不下去。
以至於在謝危冷臉抬步從旁走過的這刻,她惡向膽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