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芷衣松了口氣道:“我猜也是。那張夫子,我聽了都忍不了!”
薑雪寧也覺這人實乃毒瘤,便想起自己以前想打小報告的事情來,拉著沈芷衣的手,讓她進了自己屋裡坐,道:“殿下也覺此人不可?”
沈芷衣犯惡心:“從來隻聞外頭閨閣女兒要學《女誡》也不曾放在心上,今日一聽大倒胃口,哪裡將女兒家當做人看?可憎的是此般上不得台面的東西,還要拿進宮裡,拿到學堂上來講!”
薑雪寧旁敲側擊:“那殿下打算如何處置?”
沈芷衣原本只是抱怨,並沒想到要處置,薑雪寧這話一說,她還真跟著想了一下,兩眼頓時一亮,拍手道:“對呀,本公主何曾受過這樣的氣?這《女誡》尋常人家胡來也就罷了,難不成本公主堂堂一個公主也要如此?我自告到皇兄與母后那邊去,也好敲打敲打這愚頑夫子,讓他取消了這一門。”
薑雪寧歡喜了幾分:“如此甚好。”
沈芷衣也跟著高興。
然而那眉眼才舒展開不久,便又忽然垮了下去,聲音低沉:“不過這兩日宮中事多,皇兄與母后都不大高興,換了往日必定對我百依百順,如今卻未必有閑心搭理我了。”
薑雪寧一時無言。
沈芷衣便歎了一聲,道:“不過也沒事,至多等這陣過去便好,晚些時候請安還是要向母后說上一聲。不想這些了,今日的先生糟心也沒關系,明天就是謝先生來上課了,要教我們那邊他新選編的文集呢!”
“……”
若不是她提,薑雪寧險些都要忘了還有這件事。
是啊。
謝危一人教兩門,往後她雖不去學琴了,可三日裡有謝危兩日的課,糟心的日子怕還多呢。
只是她與謝危之間的齟齬也不必道與沈芷衣。
薑雪寧淡淡地笑了笑,道:“是啊,謝先生同旁人不一樣,明日便高興了。”
*
不管心裡對謝危此人已存了多深的偏見,次日起來還得要洗漱,收拾心情去上課。
薑雪寧昨晚上睡時已經想清楚了。
謝危若因這一樁事惱了她攆她出宮從此不用上學,那自然是天大的好消息,她一回府就求了自己那和稀泥的爹浪跡天涯去;可若謝危隻不私底下讓她學琴,那學還是要繼續上的,見了謝危也恭恭敬敬,隻權當不熟,也當先前那些事都沒發生過。
至於謝危因此遷怒要害她死……
薑雪寧覺著他要除她趁早就除了,且上次入宮時有言在先,不至於因這些許小事暗計害人,失了他的氣度。
想謝危獨斷不分青紅皂白說她,她也抱了貓嚇他,堪堪算扯平。
所以把昨日的義憤拋下,心平氣和去了奉宸殿。
因為今日第一堂便是謝危的課,所以眾人都去得甚早。
怕課間無聊,方妙帶了副象棋。
趁著還未到卯正,她便把棋擺上,周寶櫻難得眼前一亮,不由分說就拉過了椅子坐在她對面,放下狂言:“好嘛原來你還帶了一副棋,也不早拿出來。你們都道我只會吃,我可告訴你們,才不是這樣!今天便叫我露一手,給你們瞧瞧。”
眾人都知道她是個活寶,完全沒把她的話當真,但熱鬧誰不想看呢?
於是全都湊了過來看她們下棋。
薑雪寧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垂下的目光落在桌角那端端擺著的小冊書上:昨日她從奉宸殿離開時,推了一把書案,案上的東西都掉了下來,沒想到今日來都已經被伺候的宮人收拾了個妥當,連之前那本掉下去的《女誡》都合上了正正放在桌角。
沈芷衣來得晚些,撇著嘴,眉眼也耷拉下來,見了薑雪寧便喪喪地喊了一聲:“寧寧。”
薑雪寧一看便知是事情沒成。
她笑著寬慰她:“殿下先前就說了,太后娘娘與聖上事忙,有這結果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你過些時候改一天再說此事,他們說不準就允了,何必這樣喪氣?”
沈芷衣道:“也是。”
昨日去告那張重的狀不成,原是意料中事,改一天再說就是了,也沒什麽大不了,於是重又開顏,拉薑雪寧去看周寶櫻同方妙下棋。
方妙帶棋來不過是想隨便下下,解解乏悶,又想周寶櫻平日懵懂不知事,便道她多半是故意說大話逗大家樂,是以初時也不曾將下棋本身放在心上。
可出人意料,一坐在棋盤前,周寶櫻跟變了個人似的。
那平日總松鼠般鼓動個不停的腮幫子緊緊繃著,稚嫩的臉上一片肅然,清秀的眉宇間竟有幾分凝重,下起棋來一板一眼,沒一會兒便殺得方妙傻了眼!
她簡直有些不敢相信,一晃神間已被吃了個“士”,於是連連擺手,竟上前把自己方才落下去的那步棋撤了回來:“不算不算,剛才不算!我都還沒想好呢,我不下這裡了,我改下這裡!”
“落子無悔!”
周寶櫻驚呆了:“怎麽可以這樣?”
她說出這句話時眼睛睜得老大,活像是被方妙搶了塊酥餅去一樣憤憤。
這場景本該是嚴肅的。
然而她臉上是下不去的嬰兒肥,非但不嚇人,反倒十分可愛,引得眾人止不住地發笑,調侃道:“這是好棋手遇到臭棋簍子扯不清了!”
方妙還兀自為自己辯解,說周寶櫻下棋如此嚇人,擺明了是欺負她,悔棋也不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