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夫一雙眼睛睜大了,聽了一頭霧水:“什麽……”
薑雪寧忽然愣住:“你不知道?”
張大夫還從未見過這樣莫名其妙的人,隻疑心是來了個有癔症的,秉承著一副懸壺濟世的仁義心腸,回道:“您是不是找錯了地方?”
薑雪寧渾身的血一寸寸冷了下來。
她問道:“請問大夫,通州城裡幾個永定藥鋪?”
張大夫道:“就老夫這一家啊。”
薑雪寧腦海裡瞬間掠過了張遮、小寶、馮明宇、黃潛等人的臉,身形頓時晃了一晃,險些沒站住,退了一步才勉強穩住,臉色已然煞白。
永定藥鋪是假的。
朝廷有支援也是假的。
怎麽可能……
張遮,張遮怎麽辦?
張大夫瞅著她:“姑娘,您氣色看著不大好啊。”
薑雪寧卻夢囈似的問:“大夫,去衙門怎麽走?”
張大夫沒怎麽聽清,還道:“藥鋪裡也沒病人,要不您坐下來先歇口氣……”
薑雪寧此刻心急如焚哪兒能聽這老頭絮叨,面色一變,已顯出幾分疾厲肅殺,隻大聲問他:“我問你府衙怎麽走!”
第128章 敗露
“天教創立由來已久,三十多年了,原本是江南一些失田失產的流民們嘯聚山林而成,專與官府作對,在江湖上稱作‘大同會’,也不成什麽氣候。直到教首他老人家途經此地,以道化之,在山中講道十余日,會眾皆以為是神仙下凡,推舉為首。之後他老人家,便改‘大同會’為‘天教’,說我等不再是綠林中的流匪,而是與佛道兩家並舉的新教派。一來免了犯上作亂之嫌,二來傳教布道於五湖四海,多的是人信奉加入,各省廣建分舵,兄弟們若有個萬一,照應起來實在方便。”
通州城內,黃潛一邊走一邊笑著朝前指。
“張大人看,前面就是通州分舵,還依了數十年前的舊規矩,建在道觀裡的。兄弟們早在後山恭候。”
張遮抬眼看去,果然是一座道觀。
這通州城城西靠山,乃是天然的屏障,山勢雖然不高,卻也有幾分秀美之色。
栽種的乃是經冬的老松。
山腳下建了個門,頂上掛了個“上清觀”三個字,看匾額與建築都有些陳舊了,是上了年頭,甚至外面看著已經很是破敗,想來平常沒什麽香火。
自看著小寶駕車送薑雪寧去永定藥鋪看病後,張遮就有些心不在焉,寡淡的面上微有凝重之色。
見了道館,他也只是點點頭。
天教的淵源在民間傳得神乎其神,然而在他這樣知道其底細的朝廷官員眼中,卻是無甚詭譎神秘之處。
黃潛說的大略不錯。
早年天教乃是沒了田產的流民聚成的“大同會”,為的是對抗鄉紳或者打劫來往客商,以求得一席生存之地。但先皇登基後十五年左右,也就是德正十五年,佛道兩教之中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道教是本土教派,盛行中土已久。
無奈二百余年前佛教自西傳入,正逢亂世,大江南北一時信眾無數,隱隱然不輸道教。兩家修廟的修廟、起觀的起觀,不時爭奪教中與地界,互有摩擦。
及至先皇登基時,佛教已蔚然成風。
當時佛教以白馬寺為首,先皇甚至親臨過白馬寺祈福上香,主持方丈便是本朝如今的國師圓機和尚;道教則以三清觀為尊,據傳有千年道統,觀主道號“真乙”,人皆尊稱一聲“真乙道人”,也是精通道法。
未料那一年,兩教相爭,鬧得很大。
兩教都有心要在地位上爭一爭,圓機和尚與真乙道人於是約在泰山腳下論道,各拚佛道真法,較量個高下。一時間是修者信眾雲集,悉數聚集,聽二人講道。
因時日已久,當年盛況已隻留下隻言片語,但最終的結果卻是廣為流傳——
道教這邊真乙道人慘敗。
坊間傳言說是圓機和尚在與真乙道人論道數日後,當場戳穿了許多道觀擄掠民女,藏汙納垢,有如娼寮,更指那真乙道人乃是妖魔降世禍亂天下,乃是一名“妖道”,做法使其顯形。
人皆嘩然。
三清觀被人砸了個乾淨,真乙道人落荒而逃,從此銷聲匿跡。圓機和尚經此一役則是聲望大漲,白馬寺的香火更是日漸鼎盛。
然而少有人知道的是,真乙道人並未真正消失。
他搖身一變,為自己改了個俗家名字,取“萬事皆休”之意,喚作“萬休子”,瞅準了一個民不聊生的好時機,於“大同會”傳教布道,竟是藐佛棄道,自創“天教”,卷土重來。
其教義卻是以“天下大同”為旨,海內互助,皆是兄弟,因而廣為傳頌。
天下是貧苦百姓居多,得聞教義無不欣喜。
因此沒用數年就成了氣候,二十年前平南王謀逆更是得其襄助,才能一舉打到京城,差點便推翻了大乾皇帝的龍椅。
到底當年論道的真相如何,張遮自是不得而知。
可以常理便可推論,如今喚作“萬休子”,正在天教當教首的這位“真乙道人”,必然還記恨著當年的冤仇。圓機和尚四年前襄助沈琅登上皇位,功勞還壓了謝危一頭,又因在佛教德高望重,封了國師,只怕更讓這位萬教首視之如眼中釘肉中刺。
天教既是自比佛道,分舵鳩佔鵲巢,藏在寺廟、道觀之中,便也不稀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