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是那個意思。”她道。
“那你是什麽意思!”沈玄寧步步緊逼,“朕若真要逼你就范,用得著黎氏開口?”
蘇吟有點氣力不支,稍微變了變跪姿,道:“皇上若是在奴婢這個位置上,就不會這樣想了。自察覺皇上的心意後,奴婢每一日都矛盾不安,一邊相信您不會強人所難,一邊又萬分清楚您即便強人所難了,奴婢也無計可施。”
可他劃定那道界限的,是他自己的心。可他一旦越過那道界,她就不得不接受這個令她無比抵觸的事實。
“你……”沈玄寧一時被噎住了。有一部分是因為生氣,也有一部分是因為他發覺自己無法反駁蘇吟的話。
他的身份放在這裡,即便還沒有親政,對一個宮女、或者一個宮女出身的嬪妃而言,也已擁有堪稱可怕的權力。
沈玄寧滯在那兒,咬著牙看了蘇吟一會兒,負著氣轉身坐到了床邊。
他們就這麽陷入了沉默,有點像小時候賭氣時的樣子。那時候他剛登基,她心中對皇權也沒什麽敬畏可言,一賭氣就誰也不跟誰說話。
但最後,總是他先去哄她。
這次他一定不會先去哄她了。這次是她的錯,不管怎麽樣,她那天的話都太莽撞了。
沈玄寧這般想著,冷眼睃了睃蘇吟。
她好像跪得很吃力,身子搖搖欲墜。他想想,她的傷還沒大好呢,這麽跪著一定很傷身。
短暫的踟躕後,沈玄寧歎了一聲,起身去攙她。
他臂膀有力,手從她臂下探到背後,向上一提,她就起來了。然後她又要往後退,但被他箍在了原地:“你不在身邊,朕寢食難安。”
“皇上別這樣……”這話實在令蘇吟不安生,她下意識地掙扎,可沈玄寧還是沒松手:“但朕這輩子都不會逼你。 ”
蘇吟不吭聲了。
她雖不覺得自己若真進了后宮,他能待她好一輩子,但她相信此時此刻,他的感情是真的。
不僅是真的,而且熾烈誠懇,讓她不知道該怎麽應付。
“你……回乾清宮吧。母后有懿旨在,你暫不能明著出來,就先在房裡歇上一些時日,明面上你還在浣衣局。”他說著,頹喪地一歎,“等你到了該出宮的年紀,朕一定放你出去。但在你出宮之前……別離開朕。”
平心而論,蘇吟覺得這樣不好。她心知自己在此事上不會做任何退讓,便也不想讓他過多的為這份注定沒有結果的感情傷神。
可他畢竟是一國之君。他這樣低聲下氣地求她,讓她連婉拒的言辭也想不出。
她於是沉了半晌,到底還是點了頭:“好。”
“你真是越來越怕朕了。”沈玄寧似乎看破了她的謹慎,自嘲一笑,“朕不會讓你失望的。你等著,最遲明早,朕差人來接你回去。”
離了浣衣局,沈玄寧便直奔慈寧宮而去。
把蘇吟接回去的事雖然要繞過太后懿旨,但他不打算真瞞著太后。另外,後妃冊封的事他也打算再和太后議一議,至少黎氏他是不想再看見了。
他相信黎氏那天不是有心要害蘇吟,不然事情生變後她也不會嚇成那個樣子。但是,不管黎氏是為了作個賢惠還是為了討好他,他都不喜歡這樣擅做主張的人。
他和蘇吟如何,跟她有什麽關系?她還沒當皇后就敢插這個手了,真當了皇后是不是要一天三遍在他耳邊勸他雨露均沾?
他便跟太后說:“黎氏不再冊封了。老師的女兒湯氏為後,胡氏為妃即可。”
“嗯……”太后沉吟了片刻,緩緩道,“你不喜歡黎氏,哀家知道。但若拿湯氏和胡氏比,總歸胡家更貴重一些,你讓湯氏為後、胡氏為妃,怕是要起一些風浪。”
“我會料理好的。”沈玄寧堅定道,“胡家早晚要辦了。但皇后……我想選個能好聚好散的人。”
“好聚好散?”太后被他這話說得皺了眉頭,睇了睇他,不解問說,“這怎麽講?”
“我放不下蘇吟。等她到了二十五歲,我會放她出宮,但若在那之前我能讓她動心呢?”他歎了口氣,“她二十五時,我已經二十七了,到時朝堂大權應該已經收了回來。她想要個一心一意待她的夫君,我就一心一意待她,讓湯氏另行婚嫁。”
“你……”太后被他震驚了,啞了半晌,斥道,“你荒唐!”
“若兒子連大權都能攬回來,為什麽喜歡誰反倒不能自己做主?”沈玄寧問。
“你這是喝了什麽迷魂湯!”太后的眉頭鎖得愈發緊了,“你是個皇帝!再者,蘇吟性子多烈你瞧見了,你就算到時為她遣散了六宮,她就不會計較你先前有過後妃了嗎?你現在想得事事都好,到時若她仍有所介意,你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兒子會料理好的。”沈玄寧回得言簡意賅。
太后剛要再說,一個念頭忽然自心頭晃過。她不禁驚然恍悟,接著看沈玄寧的眼神愈發複雜:“……你可真是被那丫頭吃得死死的!”
沈玄寧沉默以對。
太后發現自己勸不了了。他在男女之情裡,簡直就是個傻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