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坐下!”他硬拉著她坐到了一邊,接著挽了挽袖口,端過湯說,“你在這兒好好坐著陪朕一會兒,朕便喝完湯就去睡。”
“……”蘇吟臉紅了,別開眼睛盯著地面不說話。而後她就聽到他喝了口湯,又聽到他嗤笑出來。
她一下子回過了神,水眸清凌凌地瞪了過去:“您又故意拿奴婢尋開心!”
他太知道怎樣的話會讓她不好意思了,他是故意的!
沈玄寧抿著湯,連連搖頭:“沒有沒有。”
“還說沒有!”蘇吟說著就要起身,被他一把攥住了手。
他笑意深深地望著她:“朕就是想多看你一會兒,你別生氣。”
……討厭。
蘇吟愈發羞赧起來,深緩了一息,抬手就捂住了自己的臉:“快喝快睡,不然奴婢打明兒個起就縮在屋子裡,不給看了!”
“哎……別啊。”沈玄寧立刻認了慫,端起碗來就喝了一大口湯。
蘇吟從指縫裡偷偷看他,看他喝得急,撲哧笑了出來。
第38章 芹之毒
又過幾日,陽泉知府上疏稟奏說,有當地鄉紳走了門路想給他塞好處,讓他幫忙往禦前進獻美女。
他把人拒在了門外,但覺得此事不能隱瞞,還是想請聖上定奪。
沈玄寧看了折子,自然對他的做法沒意見,在朱批裡誇了他兩句,然後把這事當笑話跟蘇吟說了。
他輕笑道:“現在想起來討好朕了,也不想想自己做了多少惡事。”
蘇吟抿唇一哂,瞧了眼他手邊硯台裡剩得不多的朱砂,便上前研起了新的:“皇上不必理他們。這些人十惡不赦,而且朝廷又不是辦不動,左不過是要花些工夫,不必平白給他面子。”
“朕當然不理他們。”他把那本折子放到了一邊,笑眼便看向了她,“收了這些美女,那是有人要不高興的,朕可舍不得。”
“……”蘇吟羞赧地一睨他,低頭接著磨朱砂。沈玄寧頗有幾分邪意地笑了一下,便也不再逗她了,叫了馮深進來把看完的折子送出去。
如此又過了三五天,查辦地頭蛇的事進行得有條不紊,平定縣已經基本料理乾淨,很快就能查到盂縣了。
不過事情再順利,沈玄寧也還是照樣要忙得不可開交。因為不僅這一件事要他過目,舉國的折子也都每日送到他案頭。他因此近來都睡得很少,午膳晚膳也鮮少能按時用。尤其晚膳,常是宮人們都輪著吃完了,他桌上的菜卻還沒動,旁人還不敢貿然來擾他,總要靠著蘇吟催。
這日又是如此。酉時末刻,最後一撥當值的宮人也輪著去用膳了,沈玄寧才終於覺出了餓。
然而他當坐到桌前拿起筷子要夾菜,馮深卻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一進屋就撲通跪了:“皇上別動!”
他一怔,鎖著眉又將筷子擱了回去,問馮深:“怎麽了?”
馮深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有幾個宮人,用完膳不多時,就出了嘔吐、痙攣、暈厥等狀,太醫道是中毒之狀,但是什麽毒尚且不知。皇上您穩妥起見,稍等一等……”
沈玄寧不覺提了心弦,想了一想,卻又覺得奇怪:“朕這裡是有試毒的宦官的。”
“是。”馮深磕了個頭,“可這毒發得不算快,下奴也去膳房將各道菜都以銀針驗了,沒能驗出什麽,所以……”
沒人敢打包票說這毒在禦膳裡一定沒有。萬一他在這兒吃出個好歹,這一乾人就都得在此陪葬。
沈玄寧的面色一分分冷了下去。毒是什麽他不知道,但對於是誰下的手,他有些猜測。
他揮手讓馮深退下,馮深正往外退著,一個宦官一個宮女又先後急奔了進來。
那宦官進門就磕頭,哆嗦著朝沈玄寧和馮深道:“皇上、師父,有兩個宮女……咽、咽了氣了……”
話音剛落定,那宮女進了屋,一聽見他的話,整個人就都傻了。
沈玄寧定睛看是她,也懵住了,聲音止不住地打顫:“……燕怡。”
“皇上……”田燕怡丟了魂一般,趔趄地跪地,“蘇姐姐她……”
她話還沒說出口,皇帝已如同一陣風一樣從她身邊出了屋。田燕怡還懵著,馮深一把將她拉起來,急得聲都嘶了:“蘇吟怎麽了?!”
田燕怡是片刻前聽到蘇吟叫她的。她和蘇吟的屋子緊挨著,聽見叫聲就趕緊跑了過去。
而後她便看到蘇吟身形不穩地扶著桌子,嘴唇發白,呼吸似也有些不暢。
田燕怡嚇壞了,趕忙扶蘇吟上了床,接著就要去喊太醫。但蘇吟剛躺下,就控制不住地痙攣了起來,嚇得田燕怡連叫太醫都顧不上了,徑直奔來了禦前。
沈玄寧拎著禦醫一道走進蘇吟屋中時,蘇吟的情形倒已穩定了些。她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面色有些不正常的青白,除此之外看不出什麽。
禦醫上前給她診脈,她直勾勾地盯著沈玄寧,沈玄寧手足無措地站在旁邊也看著她。
二人對視了一會兒,蘇吟無聲地哭了。
時隔八年,她又一次感受到了死亡帶來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