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吟點頭:“早就給了!現在在奴婢房裡睡著覺呢。聽說她家中長輩在這次水災裡都沒了,回頭把她交給官府吧。”
“當地的官府……”沈玄寧的笑聲頓時一冷,轉而搖了頭,“送她去京城吧。留在宮裡給你打個下手,或者在京中找戶人家收養她都行。”
蘇吟啞然,倒是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現下對河南官府有多不滿。
接著她便退出去著人上了幾道早膳,有三樣包子、兩道小菜,還有兩碗粥。沈玄寧從昨晚看到那碗粥起就氣得沒顧上吃飯,不見到吃的時沒感覺餓,吃了兩口立刻就覺得餓狠了。
蘇吟就一個勁兒地往他粥碗裡夾小菜,吃了幾口之後,他嗤地一笑:“你吃你的,朕就熬了一晚,不用你這麽擔心。”
“這不是還顛簸了好幾日麽?”蘇吟望著他蹙眉,“奴婢覺得,不然在這官驛多歇幾天好了,好歹能好好睡幾覺,別累壞了。”
她勸得語重心長,但沈玄寧搖頭不聽。她瞪他,他還是不聽,隻夾了個豆沙包送到她碟子裡,哄她說:“放心放心,朕心裡有數,絕不能累壞了自己給你添麻煩。”
“……不識好人心!”蘇吟惡狠狠地咬了口豆沙包,而後就氣哼哼地不跟他說話了。
用完了膳,她很“守信”地去睡了一覺,沈玄寧則跟帝師和丞相議了一上午的事。
兩天后,先前擋了道的流民過去,聖駕便如舊進入了山西。與此同時,隨行出來的官員輕裝簡行,兵分三路也進了山西。
他們悄無聲息地經過各城,看了不少地方、也打聽了不少事,沈玄寧聽回稟聽得鬱結於心:
“朝廷撥下去的錢,根本就到不了災民手裡。”
“以重建房舍為例,朝廷是以每戶五兩撥的款。但山西巡撫巧立名目,以各種理由從中克扣,最後到了災民手中的錢不足一兩。”
“那些流民就是這樣來的。不足一兩的銀子,無論如何也不足以他們重新安家,隻好背井離鄉去別處謀生。”
“賣兒賣女之事四處可見。聽聞這兩個月來,四處的人販都愛往山西來,有些地方,三斤糙米就能換走一個丫頭。”
“災情嚴重之處,父母食子之事也是有的。”
凡此種種,無一不令人心驚膽寒。是以那費盡心思想要巴結聖上的山西巡撫,在得見聖顏之前就人頭落地了,死得比河南巡撫還快。
接著自然還有一系列的抄家、徹查,不少京中官員不得不快馬加鞭地趕來面聖,然後奉旨將山西、河南兩處的官場查了個底兒掉。
天子雷霆之怒下,半個月裡,二十多名官吏人頭落地,革職查辦的不下五十,兩省的官府幾乎都徹底換了血。
一時之間,舉國的目光都投到了此處。
若說此行是為了賑災,沈玄寧可以說是挽住了狂瀾;若說此行是為了立威,那更是沒有比這更好的立威手段了。
在這樣的腥風血雨裡,沈玄寧一連數日,每天都隻睡兩三個時辰。但他倒沒覺得累,反倒神清氣爽。
這大概就是主宰天下的暢快。每了卻一樁事,都令他熱血沸騰,轉而有了更多的力氣去應付接下來的一天。
然而蘇吟卻撐不住了。
在小半個月裡,她隨駕輾轉於山西多地,沈玄寧還總熬著不睡,她休息的時間便也不多。原本她倒也沒覺得怎樣,但一覺醒來忽然頭重腳輕,下意識地一扶額頭,燙得嚇了自己一跳。
她隻好叫來田燕怡,讓她幫忙去告假。田燕怡便稟給了馮深,馮深一聽,咧了咧嘴:“不好辦啊……”
他往裡屋瞧了瞧,皇上還在裡頭議著事,好像打算明兒個起駕去陽泉。
陽泉這回受災倒不嚴重,但這陣子徹查下來,官員們無意中發現那邊官商勾結得厲害,大有地頭蛇的味道。
眼下官員辦了,商可還在。皇上放不下心,官員們沒親眼見到當地情形也摸不準狀況,所以打算索性走一趟。
蘇吟這會兒病了,可真有點兒棘手。
馮深在屋外打著圈掂量了一下蘇吟的分量,最後覺得,也不能一味地委屈蘇吟。
萬一她有點什麽閃失,皇上肯定也不高興。所以他還是得稟上去,大不了把蘇吟留下養病嘛!
馮深便在幾位朝臣議完事準備告退時進了屋,到沈玄寧神色躬了躬身,壓音道:“皇上,蘇吟病了。”
沈玄寧剛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聽言手上一滯。
然後他鎖眉看向馮深:“怎麽突然病了?”
馮深道:“估計是連日來累狠了。突然發了高燒,剛讓燕怡來告的假。”
沈玄寧沉了一沉,掃了眼已經退出去的幾個官員,道:“朕去瞧瞧,讓太醫也趕緊過去。”
出門在外突然生病不是鬧著玩的,指不準就要小病鬧成大病。沈玄寧走進蘇吟的住處時,蘇吟正燒得七葷八素,嘴皮都白了。
他坐到床邊摸她的額頭,她迷迷瞪瞪的還擺手跟他說沒事,睡一覺就好了,看得他揪心。
他便跟她說:“你好好養著,接下來幾日沒什麽事了,咱們在這兒好好住幾天。”
“……?”馮深在旁邊聽得直一懵,滯了滯,又低眉順眼地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