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對皇帝、對當官的,都還是敬畏的,也知道施粥全靠朝廷安排。但凡能活下去,沒幾個人想惹是生非。
這裡為什麽不一樣?
蘇吟自己思量了半晌,在楚霽再要出去巡視的時候,央著他帶她一道走了一趟。
楚霽被她弄得一路都提心吊膽,她一個穿金戴銀的姑娘這麽走在外頭實在不安全。可她還偏生要往災民聚集的地方走,嚇得他伸手就拽住了她:“你別瞎好奇……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知道不是鬧著玩的。”蘇吟一喟,點了兩個跟在他後頭的侍衛,“你們別理我太遠,護著我一點兒。”
說著她就又走向了災民。
兩個侍衛自然跟著,楚霽無可奈何,也親自跟了上去。蘇吟私下裡轉悠了一圈,找了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問她:“妹妹,我問你,你們這兒有人施粥麽?”
小姑娘早已餓得面黃肌瘦,但還是點了點頭,怯生生道:“有。”
蘇吟又問:“施粥你吃得到嗎?”
小姑娘依舊點了頭,說吃得到。
蘇吟便指了指官驛:“那這樣,再施粥的時候,你盛一碗,送到那邊給姐姐,好不好?姐姐煮麵給你吃,再打個雞蛋給你!”
——這個時候,面在災民眼裡只怕比黃金都值錢,何況還有雞蛋?小姑娘頓時連連點頭,生怕蘇吟反悔一般。
蘇吟又轉頭向楚霽道:“勞煩將軍幫我盯著點兒,若她過來送粥,別讓人攔了。”
楚霽猶豫著點了頭,繼而不解道:“你要幹什麽啊?”
難道皇上還要吃?先前那一碗還沒吃夠?
蘇吟怕自己想錯了,就沒貿然答他的話。但一個時辰後,楚霽就瞠目結舌地看見那碗粥了。
——若說得嚴謹一些,那就是碗米湯。一杓舀下去,舀到底才能見到些米。
這碗粥呈到聖駕跟前,沈玄寧的臉色驟然大變。連蘇吟都鮮少見他臉色這樣冷,屋中一時沒有人敢說話。
他擱在案頭的手一分分地攥緊,直攥到骨節發顫。
良久之後,他怒極反笑。盯著那碗粥,一字一頓地道:“他們是不是覺得,朕年輕好騙。稍稍哄上一哄,這趟南巡便糊弄過去了?”
送到他眼前的、和他能看到的地方,粥都是實實在在的。這一路上他也都在細細觀察,便真的信了河南巡撫在好好治災。
突然折回來才發現,他只不過是蒙了他一路而已。
這種欺瞞和不敬令沈玄寧怒火中燒。
蘇吟抬眸看了看他,向周遭的宮人擺了下手。宮人們簡直如蒙大赦一般,立刻悄無聲息地向外退去。
楚霽瞧了瞧,也抱拳告了退。
房門闔上,蘇吟上前了兩步:“他們確實是覺得皇上年輕,好騙好哄!”
沈玄寧額上青筋一跳,一記眼風凌然劃向了她。
“那,便是時候讓他們知道皇上不好騙,也不好哄了。”她輕垂著眼眸,平平靜靜地往他茶盞裡添了水,“這種事,不該是皇上生氣,該是讓他們後悔一輩子才是。”
第33章 大換血
不管怎麽說,沈玄寧都還是氣著了。他連夜傳了幾個吏部官員來議事,議事的過程裡想起那河南巡撫,禁不住地又發了一通火。
禦前宮人都被摒到了外頭,瑟縮地聽皇上的雷霆之怒。唯二敢進去的也就是蘇吟和馮深了,蘇吟還擔了大多數要在皇上跟前晃悠的差事。
“欺君罔上!”臨近天明的時候,沈玄寧給河南巡撫定下了罪名,隨即便派了楚霽前去查辦。
讓蘇吟有點意外的,是他明明氣成了這樣,安排得竟還理智得很。
他要楚霽繞遠路過去,一路都要走來時沒走過的路。若這一路上的施的粥都是這樣清湯寡水,那巡撫欺君無疑,便立刻押解回京,等著秋後問斬;但若其中大多地方的粥都是正常的,隻此處是這樣呢,則也有可能是這三兩縣的縣令不好好辦差,把巡撫叫過來申斥一頓、再查辦底下官員便是了。
誰的責任誰擔。他氣得不輕,卻還是謹慎地沒有冤枉人。
楚霽領了命,便帶人走了。幾個吏部官員也告了退,其中有兩人要跟著楚霽一起去巡撫那兒,倘若巡撫真被斬了,他們得暫時頂一下巡撫的差事,把賑災的事辦好。
眾人都告退後,屋裡終於安靜下來,氣氛也松快了些許。蘇吟沏了一盞安神茶呈進屋,勸他說:“皇上喝些安神茶,趕緊睡一會兒吧,天都快亮了。”
沈玄寧沉默地坐在那兒,似乎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她在說話,搖了搖頭:“等老師和丞相起床,請他們過來一趟。”
蘇吟一歎:“皇上不能這麽硬熬著。”
“不打緊,朕想趕緊把正事辦了。”沈玄寧長聲歎息,說著抬眼看了看她,“你去睡吧,不用你一直在這兒盯著,朕不亂衝宮人發火。”
“……”他竟然知道她為什麽一直在這兒?
蘇吟不太好意思地一哂,屈膝福身:“那奴婢讓他們上些吃的來?皇上吃點東西,奴婢就去睡。”
“也好。”沈玄寧笑笑,“一起吃。哎……昨天幫你忙的那小姑娘,你許人家的面給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