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胡驍邊與沈玄寧一邊往大帳走一邊閑談,說笑之間,胡驍也是對胡氏讚不絕口:“臣這個女兒啊,不愛讀書,臣早先總為此著惱,後來硬想著‘女子無才便是德’那話,才不跟她置那口氣了。好在她雖然才學不深,但還孝順聽話,平日裡倒也不太讓臣操心。”
他這般說,沈玄寧隻含著笑沉默地聽。跟在沈玄寧側後的蘇吟好幾度差點笑出來,心說這位胡大人怕不是個傻子。
他這話顯然是想玩那套明貶實捧,奈何沒玩到點子上。
天底下信“女子無才便是德”的男人或許很多,可當今聖上並不是其中一個。蘇吟在他身邊的年頭長了,知道他大多時候都還是喜歡身邊的人有點學問,不然說話都不知道怎麽接口。
因為這個,她都不得不多讀些書。那他反倒會挑個“無才便是德”的女子當皇后麽?反正她不這麽覺得。
一行人轉眼就進了大帳,入帳後經了一番客套閑聊,沈玄寧就下旨頒了賞。這賞是論功行賞,不止帳中的幾位老將有,隨來圍場的數位年輕將領也都有。為表器重,沈玄寧讓蘇吟和馮深親自帶著人去,二人便領了命,帶著二十多個宮女宦官一道告退了。
年輕將領們的帳子被安排在了西側,禦前宮人們到時,他們也剛安頓下來,正在帳外圍著個烤架正等著吃飯。
他們先前基本都沒和皇宮打過交道,隔得老遠見有年輕貌美的宮女們過來,就有滑頭的吹起了口哨,還刻意揚聲道:“哪兒來的漂亮姑娘?熬在宮裡豈不無趣,回家給我當夫人吧!”
包括蘇吟在內的一眾宮女都不禁臉紅,但饒是這樣,捧著賞賜往這邊來的隊列也愣是沒亂。她們連頭都沒有放得更低,維持著落落大方的微頷首的樣子,遠遠望去一排同樣的發髻十分齊整。
年輕將領們也不是傻子,見狀很快就覺出了點什麽。接著有個品秩較高的輕吸了口涼氣,僵笑道:“恐怕是禦前來的,快把話咽回去!”
一眾年青頓時噎聲,各自東張西望著,佯裝剛才什麽都沒乾。那人緩了緩氣息,硬著頭皮迎上前去:“公公、女官,末將楚霽,不知二位……”
“楚將軍。”蘇吟頷首一福,“我們是禦前來的,奉旨頒賞。”
楚霽一聽,忙要下拜,不遠處那十幾人也都匆匆上前。蘇吟不慌不忙地虛扶了楚霽一把,笑道:“皇上說了,頒賞的旨意已經下過,諸位將軍也都已經謝過恩,今兒個只是把賞賜送來。諸位隨意一些,按旨把東西分了便是。”
給將士們的賞賜,按慣例都是用真金白銀。蘇吟和馮深背后宮女宦官們手中托盤裡,便是按人分好的金銀。其中有一盤格外豐厚,裡面是滿滿一盤的金錠,正是給楚霽的。
蘇吟雙手把托盤奉過去,楚霽恭敬地接下,神情卻有點不自在。
“將軍怎麽了?”蘇吟關切道,楚霽一哂:“賞賜豐厚,一時不知該怎麽花了。”
宮人們憋笑憋出一片撲哧撲哧聲,旁邊軍中的同伴一拍他肩頭:“這有什麽不知怎麽花?娶妻生子啊!”那人說著,打量了幾眼蘇吟,“我看向皇上討個宮女就好得很,不知這位姑娘……”
蘇吟未顯不快,側眸看了看那人,莞爾道:“我是乾清宮掌事女官。”
“……大姑姑?冒犯了……”那人神情僵住,楚霽趕忙把他推開,也連聲道了兩遍“冒犯了”。
蘇吟著實不喜歡方才那人,但也沒因此連帶著對這楚霽不滿。她便含著笑欠了欠身,大大方方道:“皇上想與將軍一敘,將軍請隨我來。”
說罷,一行人便離了將軍們的住處,向大帳折返回去。
一路上,楚霽都在忍不住地猜蘇吟到底多大。
從相貌上看,這姑娘生得嬌俏貌美,應該也就十四五的年紀,最多十五。可她又是乾清宮的大姑姑……
楚霽估摸著,當大姑姑怎麽也得二十吧?那她許只是生得顯小?
可不管怎麽說,她長得真好看。
楚霽禁不住地偷眼看了她好幾回,越看越覺得她是真的好看,和他在軍營裡待久了長年累月地見不到姑娘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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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又過了半個多月,沈玄宗過了十六歲生辰,才發現自己離重新聽到母妃的消息已經過了一年了。
這一年裡,他並沒有見到母妃,但聯系一直沒有斷。他時常托冷宮的人給母妃送些東西,母妃偶爾也送些小物件給他,大多是她這些年所珍愛的珠寶首飾。
這些東西送來時,通常會連帶一封信,大多信上都只是對他的關切。她關心他書讀得好不好、吃穿好不好,也好奇他現在長什麽樣子。
但其中也穿插了那麽三兩封,提到了些別的事。
沈玄宗便就此知道了自己曾離皇位一步之遙,也知道了母妃是如何進的冷宮,這些突然被推到眼前的真相令他掙扎不已。更可怕的是,母妃告訴他說,這一切他的皇兄都知情。
幾年來,他思念母親夜不能寐,他一次次地去求皇兄幫他找人。他覺得在父皇離世、母妃消失後,皇兄是他最親近的人,眼下卻得知皇兄對這一切始末都清楚無比,只是瞞著他,還與他稱兄道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