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說著說著,眼眶紅了。
“你覺得輕松的工作是什麽?”陶然想起下午楊嘉淇說的家教,她笑了笑,說:“給高中生初中生當家教,是嗎,一天兩小時,有時能抵得上我現在辛苦半天的工資,是這樣嗎?”
沈臨走上前,伸手就要觸碰到她。
陶然反射性躲開,她小聲喊著:“不要碰我。”
沈臨停在原地,手也跟著垂在身體一側,“陶然,你冷靜點。”
陶然硬生生地回:“我很冷靜。”
明顯不是冷靜的樣子,沈臨說:“如果你真的冷靜,現在上車,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真的冷靜,陶然隨他上了車。半個小時候,車子停在臨大東門對面的小區的地下車庫。
沈臨再次帶她回了這套房子。
沈臨帶她進屋,將兩人的東西隨手丟在沙發上,然後說:“你……”
陶然一臉冷靜地站在他身後,兩人離了兩三步的距離,她神情冷靜。
“你說。”沈臨歎口氣,給她倒了杯水。
陶然摸著溫熱的玻璃杯,並沒有喝,她低著頭望著水杯裡的水,輕聲說道:“可能你覺得我在跟你開玩笑,但是我是真的在跟你講。”
她說完,原本挺得很直的脊背,瞬間塌了。
她緩緩說道,像是花光了這些日子積攢的平靜。
“這些年我過得挺好的,我以前一直在設想一個人生活,身邊沒有熟悉的親人,沒有經濟來源,我該如何生存。”
這個時候她倒是收起全部的刺,平和地敘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她說了一大段,停頓半會,雙手上下摩梭玻璃杯的外壁,汲取上面的一點熱度繼續往下說。
“大三那年一開始是挺難的,做家教、發傳單、端盤子、做翻譯、勤工儉學,我一點一點地摸索。今天還沒有過完,我就要考慮明天三餐的飯錢,這個學期要考慮下個學期的學費,新學期剛開始我就要想暑假寒假的去處。有那麽一段時間我很想聯系你,告訴你我過得挺辛苦的。我過得並不好。以前你跟我說過,我有什麽事都可以找你,我出什麽事,你都會幫我收尾。”
從沈臨回國的這段日子裡,她次次抗拒他,這一次她卸下所有的反抗,好好地跟他娓娓道來這些年沒有他的日子。
陶然說完抬頭看向他。她眼眶通紅,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一一忍下。
“可是我沒有,”說到這裡她情緒猛然激動起來,“我去做家教差點被人欺負的時候,我沒有找你;我給人發完傳單,結果結不到工資,沒有下周的飯錢的時候,我也沒有找你;甚至冬天因為洗盤子過多,雙手長凍瘡連筆都握不了的時候,我還是沒有找你。”
沈臨走到她身旁,蹲下來。
他拿走她手裡的玻璃杯,而後用自己的雙手握住她的雙手,將它們合握在自己的手掌裡,握得密不透風。
在這過程中,陶然一動不動,任他擺布。她的淚水一滴一滴地砸在他的手背上,淚水順著細縫,落入兩人緊握的地方。
她的淚水像一條條滴蠟般,灼燙得很。
沈臨抬起右手,幫她一一擦去,“我知道。”
她說的這些事情,他後來讓人查過。紙上記錄的是一回事,通過她自己講述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你知道什麽。”陶然輕輕問了一句,她也不希冀得到他的回答。這與她再沒有任何乾系。她沒有過多猶豫地接著往下說:“但是我都過來了,好像也不是很難,撐過那段時間就可以了。我現在真的過得挺好的。”
她不等沈臨說話,繼續道:“如果你沒回國,聯系一直停在大一那個時候,或許我可以過得更好。”
沈臨聞聲抬頭看她,他仔細地看她些許光景。半晌他苦笑道:“還是想跟我徹底撇清關系。”
陶然搖搖頭道:“不是撇清。只是從今天開始你生活你的,我過我自己的。”
沈臨放開她的手起身,輕笑:“這不叫撇清?我上次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你要這麽想也可以,”陶然搖搖頭:“我並不在乎,也與我無關。”
“無關?”沈臨重複著這兩個字,神色冷淡地看向她:“陶然,抬頭看著我說話。”
陶然順勢抬頭,她眼裡已經毫無淚光,好像流淚只是一瞬間的事。那些憋了很久的話,都隨著眼淚一同來去了無痕。
“我想要有自己的生活。”
“可以。”客廳安靜,沈臨聲線清寂,落地顯然。
“你是你自己,這我不反對,”沈臨目光鎖定她,聲音朗朗,“但是想撇清乾系,這不可能,我也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陶然張張嘴,幾次想說些什麽,但是凌亂的話語不成句子。
沈臨見她這樣,緩下語調,慢聲道:“陶然,我們慢慢來。”
慢慢來,怎麽慢慢來?
“是不是下次還是這樣,說走就走,”陶然問,“然後只有我被蒙在鼓裡?”
“關於離國這件事,改天我可以跟你好好談談。”沈臨扯開領帶。
又是好好談談,這四個字已經是沈臨的個人專屬名詞。
陶然搖頭說:“你們從來不考慮我的感受,對我好也只是一會的事,舍得給就給,要收回去了也毫不留情。爸爸媽媽是這樣,你也是。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就是個木偶,沒有自己的想法,你們說什麽就是什麽?我不是三歲小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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