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右手握得緊緊的,左手仍藏在兜裡,她在憋一股氣,末了她實在憋不下去了,朝沈臨說:“你為什麽一再地打擾我的生活,為什麽你不向爸爸或者爺爺一樣,對我不聞不問。你覺得你這樣很有意思嗎?逗著我玩很有意思嗎?”
說到最後她話裡有了哽意:“我好不容易才習慣現在的生活。”
沈臨看著她,傾過身從桌上抽過一張紙巾,放在她眼部,說:“哭出來。”
“房子隔音很好,你爺爺聽不到,”沈臨評述一件事實,繼而壓迫她:“想哭就哭,做什麽事不要模棱兩可,哭也不是丟人的事。”
他這麽一說,陶然卻笑了,她覺得很諷刺,說:“沈臨,你是不是覺得我在你這裡永遠長不大?”
沈臨微笑:“不是最好,”見她眼裡淚意全無,他微微放下心,轉然說起另外一件事:“剛剛我不在的時候,你爺爺跟你說什麽了?”
陶然也跟著笑,她想起沈之仁的提議,說是提議,卻更像是一種警告。她一字一句轉述:“他跟我說,申請英國那邊的院校繼續讀書。”
這件事始終很好笑,沈之仁就是這樣。陶然以為她脫離沈家就能避免這種事,事實證明,還是她太過於年輕。
意料之中的答案,是沈之仁一貫解決問題的方式。
“老狐狸,”沈臨喃喃自語,然後問陶然:“那你想去嗎?”
他問完這句話,陶然雙手捧住臉,她低低的聲音自掌心裡傳來:“我不會去,你們誰都不要逼我,也沒有資格指使我。”
一股溫熱握住她的手背,她聽到一道沉沉笑意,“那就不去,你喜歡臨城那就待在臨城,你爺爺那裡我來解決。”
陶然從手心裡抬起臉,只是還沒等她出聲,沈臨卻盯著她通紅的左手掌心,說:“陶然,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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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用手去擋?”沈臨幫她消毒一遍手心,用棉簽塗藥膏。他不時抬眼看她:“還疼不疼?”
後面這句話很是熟悉。
記得高三上學期的冬天時節,學習壓力叢生加上身體抵抗力差的原因,陶然得了胃腸炎,一天下來,上吐下瀉,臉色蒼白。臨近放學時分,她終於忍不住了,這才將手機開機給沈臨去了條信息。
沈臨來得也快,送她去醫院檢查一番,開了藥,在醫院大堂的等待席中,他喂她吃下藥,也是問了句:“人還難受嗎?”
時光倒轉,過去的他與現在的他,問到有關她身體方面,總是聲音帶著溫潤,話裡也比平時有溫情許多。
陶然貪戀這點溫情,以至於後來陷進萬劫不複之地,備受煎熬。現在情況不一樣,她長大了,一點一點地捱過生命裡最難過的那段日子。
最難的那段時光已然過去很久,陶然收回沈臨握在手心裡的手,她搖搖頭,說:“沒什麽事。”
沈臨有條不紊地收拾家用藥箱,陶然發話趕他:“我要睡了,明天還有一場報告。”
“好,待會睡覺小心些,不要弄到傷口,”沈臨帶上家用藥箱起身,想到她手裡的傷勢,也不便多留,“有什麽事隨時叫我,我就在隔壁。”
陶然送他到門口,回了句:“不用。”
話音剛落,門隨即合上。
門內,陶然按下燈的開關,屋子又回到漆黑的模樣,她靠著房門慢慢滑下。
今晚的夜色很美,滿天星星,有些許夜色順著窗戶溜進房間,給一室漆黑帶來些許光亮。
幽微光亮中,絲絲抽泣聲時不時響起。
第二天一早,沈臨驅車送沈之仁去機場。陶然本想出了小區門口,直道拐回臨大。沈之仁卻說:“你們一齊送送我吧,待會有話跟你們說。”
雖然當初毅然決然離開沈家,甚至將戶籍移出沈家門下。這兩年多來,沈之仁對她也沒什麽關心,好像這個人離開沈家,他也就當這個從來沒存在過。
但只要沈之仁發話,只要還在陶然所能承受的范圍內,她倒還是默然接受。
四人進了候機室,王叔被沈之仁打發去買咖啡。
沈之仁見王叔走進星巴克,這才收回目光對沈臨和陶然說:“下個禮拜就是清明節,沈臨既然你回來了,今年帶上陶然,我們一起去給你大哥和大嫂掃墓。”
沈臨朝陶然方向看了一眼,應道:“好,下周我帶陶然回去。”
沈之仁看向陶然:“你也兩年沒回江城了,回去看看他們吧。”
當時離開沈家時,沈之仁就放話,她要是去臨城讀書,想將戶籍遷出去,那從此以後就再也不要回來。
沒想到今天,最初放出狠話的人,這時卻也主動提出讓她回去。
陶然手指貼著褲子邊緣,她來回摸了摸,良久才答道:“好。”
對於她還算是乖巧的回應,沈之仁很滿意,緊接著有說起另一件事:“昨晚我跟你說的事,你好好考慮,盡早給我答覆。”
沈臨就在旁邊,看來這回沈之仁也不打算避諱他。
陶然緊緊手指,她微微抬頭,音調無比堅定:“爺爺,我不會考慮那件事。”
廣播裡傳出下一班航班的消息,沈之仁說:“還有時間,下次回江城,再告訴我你的答案也不遲。”
陶然還要說,沈臨伸過手握住她的手,輕輕按了按。陶然別過臉,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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