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自然不能一起吃。不過眼下當然不能當機立斷地拒絕。陶然想了一番,斟酌語言道:“中午和室友去附近吃烤魚。”
言下之意就是沒有時間。
沈臨像是早就知道她會這番回答自己,也不在意,反而做出最大的讓步:“那你看看這幾天什麽時間有空,到時我們約個時間聊聊。”
他們這麽久沒見過面,自從沈臨出國,起先他們還會有郵件短信電話往來。陶然用盡所有能夠與他取得聯系的方式,以最大的覆蓋密度去爭取他的片刻回應。
與她長篇大論不同,沈臨回音通常只有寥寥的隻言片語。
現在時隔幾年的再次見面,他們要聊些什麽呢?
回憶往昔嗎?
陶然笑道,盯著他看了好幾眼,不漏過他的一絲一許。報告會上,他突然降臨,她匆忙閃開,沒能靜下神好好細看他。
確定自己確實好幾年沒好好看過這個人。這會她有足夠的時間與心神去觀看他。她恍然意識到,他還是沒什麽變化,歲月到底寬容他。
她熟稔而又疏離地問:“你剛回來工作不忙嗎?再者我們也沒什麽好談的。”
沈臨垂眸看她,眼波一片平靜,好像早就猜到她會說這番話,會抗拒他,並沒有因為後面這句話受到任何影響。
陶然笑自己,笑自己自作多情。她經過他身邊就要走。
時值正午,越來越多的學生下課,不時有幾道探究的目光朝他們這個位置看來。
突然手腕從後面被抓住,阻礙了她前進的步伐。她聽到沈臨低沉的聲音順著熱烈的太陽光線傳來。
“我沒記錯的話,我們有好長時間沒怎麽好好說過話了,陶然你就這麽不想跟我談談。”
陶然覺得好笑,什麽時候他也搬出了這些台面上的話。
她告訴自己不要著了他的道。
陶然企圖掙脫開,奈何沈臨抓得緊。兩個人在校園道上拉拉扯扯,越來越多的目光朝他們這個位置聚來。
最近因為校友沈臨捐一棟樓的事跡,又因他出眾的外表,“沈臨”這個名字連帶著他這個人已經在學校裡刮起一道熱潮。
陶然不便與他再多牽扯,隻好妥協,壓低聲音說:“換個地方說話。”
目的達成,沈臨側過身體順勢撈過她的書籍,然後拉過她的手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動作自然得很。
像許多年前那般,他自然而然地牽住她。溫暖的熱意不斷傳遞過來,他平靜地告訴她未來還有無限可能,要好好走下去。
沈臨驅車帶她去了附近一家環境很是隱蔽的茶館。
這家茶館遠近聞名,學校裡不少老師會來這裡喝下午茶,俗稱修心養性。
陶然看了眼門匾,向沈臨投去不解的目光。
沈臨察覺出她的意思,笑道:“這一時半會也不知道帶你去哪裡,這幾天,我和林清倫偶爾會來這裡喝茶,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陶然由他帶著走到最後面的一間包間,裝修雅致,環境幽雅,窗外正對著一片幽幽山林。
確實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沈臨讓她先坐著,他自個走到門外和服務員小聲吩咐一番,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合門進來。
沈臨脫下西裝,解開襯衫袖子的扣子。動作一氣呵成,很有觀賞性。
眼下的光景,並不是觀賞的好時機。
陶然打破這一份靜然,先行出聲:“爺爺讓你來找我?”
沈臨從櫃子上挑過一條淺木色毛巾,用溫水潤洗一遍,擰乾。走到陶然面前,遞給她,說:“先擦下手。”
他還是一貫地講究。從前和他幾次相處裡,陶然對他的印象最多的便是講究。尤其小細節方面,講究到了極致。
不過也許是氣質問題。
換作其他人,陶然大許會覺得此人龜毛。放在沈臨身上,她倒覺得是恰如其分的講究。
直到陶然擦完手,沈臨將毛巾拿回洗淨掛在架子上。他這時才回答她的問題,不鹹不淡地說:“你爺爺倒是沒跟我提起這事。”
這個回答陶然並不意外,她半低著腦袋,不知是笑還是失落,她說:“我就知道。”
沈臨卻緩緩靠近。靜默少許,他抬手挑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對,他半笑著問:“你知道什麽?”
知道什麽?陶然還真的好好回想了一下。
從她記事的那一刻起,她從沒得到爺爺的笑臉。爺爺上一秒還同別人家的孩子有說有笑,下一刻看到她的臉,立馬轉成黑臉。
不止爺爺這樣,爸爸也這樣。記憶中陶然從沒得到過來自父親的關懷。
她曾多次問過媽媽,為什麽爸爸和爺爺對她這樣冷漠,如此地不喜歡她?
媽媽從來也沒有給出一個清晰的答案,她隻告訴陶然那是爸爸和爺爺還不知道怎麽同自家孩子好好相處。
最後媽媽說,要給他們時間。
然而直到父母去世,她離家獨立生存,她給了他們足夠的時間,而他們還是沒好好學會怎麽與她相處。
陶然轉眼看著窗外的茂盛綠林,陽光爬過窗子,溜到她的臉上留下細密影子,襯得她神色寂然。
光影浮動之間,她說出一個事實:“爺爺從來都不喜歡我。”
沈臨被她這個認知硬生生地止住手。原本他是以一種極其舒適的姿態,甚至是自上而下地臨視她。在陶然說出這句話之後,他笑容散去,多了些許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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