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幫你把菜拿去洗了吧。”
她說著將白先瓊手邊的那小筐菜拿到一旁的水槽邊。
“放下放下, 我前幾天剛說了你你怎麽就記不住?你這幾天不能碰冷水的!”
沉鹿頓了頓,長睫之下是她墨玉清澈的眸子。
白先瓊剛才的聲音有些大, 猝不及防的把她嚇了一跳。
她剛伸手準備拿水瓢舀水,聽到白先瓊的話後指尖微動。
“……我用熱水。”
這麽說著,沉鹿過去從暖水壺裡倒了點兒熱水。
調好了水溫後這才將手放進去。
灶房裡有個小燈泡,亮起來的時候和路邊街燈一樣昏黃。
只是能視物的程度,並不算明亮。
沉鹿將菜葉子一片一片摘下來清洗著, 水像是透明的風,從她指縫之間緩緩流逝。
她的手指修長,在青綠的菜葉之中瞧著分外白皙。
白先瓊這兩天都沒怎麽和沉鹿說話, 如今瞧著對方似乎一點兒也沒覺著有什麽不自在的,她心下反而有些別扭。
就好像兩個人互換了身份, 她成了因為一點兒小事就胡鬧的孩子。
而沉鹿反而成為了那個包容自己的大人。
“……你這一年來倒是沉穩了不少, 以前的話我不先和你說話你可能要跟我冷戰一個月甚至更久。”
這話是真的,也是原主真的會乾的事情。
她的面子薄,要是對方不搭理自己她也不會主動熱臉貼冷屁股。
沉鹿父母出事之後, 白先瓊知曉他們是想要急著趕回來而出了意外。
那段時間她心頭那個坎兒的確很難過去。
這件事沒有誰對誰錯,白先瓊是知道的。
如果不是白苓他們常年工作在外,忽略了沉鹿,她也不會這麽強硬甚至任性地讓他們趕回來。
可人很難完全站在對方的角度上看問題,很難感同身受。
他們大多都沉浸在自己的痛苦裡,至少那段時間白先瓊和沉鹿都是如此。
沉鹿像個刺蝟,陷入深深的自責,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拒絕和外界一切接觸。
而白先瓊也忙前忙後的處理著事情,也沒有機會,也沒有心情和少女有任何交流便回去了。
如今想明白了,或者看開了。
可兩人的關系和相處方式早就定了型,很難再敞開心扉說什麽了。
尤其是在面對沉鹿的時候,白先瓊會不自覺從她身上看到白苓的影子。
只是她管不了白苓,也管不了沉鹿。
想到這裡,她將視線從正低頭洗菜的沉鹿身上移開。
半晌,在以為沉鹿不會開口回應自己的時候。
“不是我。”
“是你先沉不住氣了。”
“我還以為你會等到暑假結束我離開的時候才搭理我呢。”
不等白先瓊回應,沉鹿將洗好的菜放到她手邊,伸手從她手中拿過了那把菜刀。
“你眼睛不好,晚上看不大清楚,還是我幫你切吧。”
“切成薄片還是厚的?”
“薄的。”
“……那你仔細點兒別到手了。”
兩人之間的氣氛依舊是別扭又沉默的,但是卻又多了點兒什麽。
說不上來,只是那昏黃的燈光落下來整個灶房都莫名變得溫馨了起來。
小孩子有了矛盾什麽大多都會把對錯分的很清楚,道了歉,握手言和了就還是好朋友。
可成年人不一樣。
成年人的面子問題比可以比一切都重要,他們拉不下臉承認錯誤。
老一輩更是如此,思想什麽的都根深蒂固了。
這裡並不是要說誰對誰錯,人的立場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什麽都不同。
沉鹿知道,在這件事裡誰也沒有錯。
至親的離去,無論於誰都是深入骨髓的傷口。
少女想到這裡,視線不自覺往白先瓊身上落。
“外婆……”
“你還怪我嗎?”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像是一片羽絨一樣,輕掃在人的心頭。
白先瓊正走到那邊去添柴火,火光映照著她的頭髮上。
銀發也帶著暖色。
對於沉鹿會問出這個問題,有些意外又莫名覺得意料之中。
畢竟她一直都是這樣的性子,要麽憋著不說,要麽開口便一針見血。
她用鉗子翻了一下裡頭的柴火,火光帶著火星子飄了出來。
燎了白先瓊幾根頭髮。
火光將她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映照得分明。
白先瓊的眼睛已經沒有年輕時候的清明,有些渾濁。
“……是她性子太要強了,怪不得別人。”
白先瓊口中的“她”指的是白苓。
“你外公說的對,你媽什麽都好,就是做事本末倒置。”
她從來都沒有怪過沉鹿,只是沒辦法坦然。
但是當少女以這樣平淡的語氣來詢問她的時候,好像一切都並不是自己想象的那麽難以面對。
“最重要的永遠是唾手可得的,可她總是把目光放在需要努力夠到才能得到的東西上。”
“……那你呢?你有怪過我嗎?”
白先瓊眼眸閃了閃。
“怪你什麽?”
“我……”
從老伴兒走了之後,白先瓊便一直逃避著一切可能回憶起他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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