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他發現她睡覺不安穩,便很喜歡用手捂住她的眼睛。偶爾夢回前半生,驚悸醒轉時,他總是能第一時間感覺到她的不安,然後很及時地把她摟進懷裡悉心安撫。
這麽寵著,是個人都要恃寵而驕。
血衣天魔快要被他養歪了。
*
抵達金陵前線後,梅雪衣再一次見到了小世姬趙潤如。
或者說,仙域某位大修士的私生女,趙潤如。
昏君完全沒有憐香惜玉,就像押送任何一個普通的囚徒一樣,把這位嬌生慣養的小世姬鎖在囚車裡面,押到了陣前。
看了那份來自金陵宮廷的秘報之後,梅雪衣心下已然明了。秦姬野心大得很,當初與仙人私通時,想必就是存了脫凡登仙的心。她沒想到的是,對方根本沒把她當回事,哪怕她懷了他的骨肉,也只是隨便派個人來看顧。
於是秦姬打起了別的主意。
仙域四大洲各有一位聖主,統禦一洲之地。其中南聖主軒轅仁就曾是人皇。人皇者,帝王之氣環身,一國氣運加持,修行沒有桎梏、沒有瓶頸,一旦踏入仙途,修為便可一日千裡。四聖主之中,軒轅仁年紀最輕,修為卻是四聖之首。
秦姬聽信了國師的鬼話,想要掠奪他人的帝王之氣,成就自己人皇之身。
於是趙潤如被她當作一枚棋子,派到衛今朝身邊。
……等等。
梅雪衣嘴角微抽,回眸尋找昏君的身影。
風一吹就跑、病秧秧咳嗽個沒完、上了床榻就完全不要命,他?帝王之氣?
梅雪衣覺得自己可能還沒睡醒。
此刻,這位被趙潤如的老母親覬覦的君王,正邁著不疾不徐的步子,走向陣前。
他停在了對方的弓箭正好射不到的位置。
梅雪衣放眼一望,十幾萬玄甲衛軍像一座黑色大山,矗立在他身後,寂靜無聲。
軍陣左右綿延至視野盡頭,鐵甲錚錚、寒矛凜凜,沉沉的氣勢仿佛全部聚於陣首那個人的身上。
他開口了。
低沉沙啞的嗓音,放聲說話時更添了一種奇異的磁性,令人不自覺地被他吸引,屏住呼吸。
“午時一至,孤將親手斬下俘虜人頭,贈與金陵。”
語氣平靜淡漠。
尾音落下時,身後將士們齊齊將手中的兵器頓擊於地。
整座金陵王城都在沉沉震顫。
梅雪衣遙望著那道身影。
在遠處看,會發現這個人很有魅力,難以忽視。
他是這十數萬大軍的中心,只要他一句話、一個手勢,他們會為他蕩平身前的一切,毫不遲疑。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
人間帝王瘦削風流的身影,承載著豪情與江山。
他有所感應,回頭望向她。
斂眸頷首,溫潤一瞥。
梅雪衣的心跳差點兒漏了一拍。這一眼,道盡了風月。
下一刻,這位病謫仙反手抽出了腰側的王劍,“錚”一聲銳鳴,劍尖斜斜指地。
趙潤如被押下囚車,摁跪在他身側。
被十數萬大軍的氣勢鎮著,趙潤如像服了啞藥般,發不出任何聲音。她努力仰起頭,左顧右盼,盼著管怵來救她。
日頭一點一點爬向正當空。
金陵王都城門緊閉,秦姬沒有要出來救人的意思。
梅雪衣冷眼看著這一幕。
話本的故事與真實的記憶錯綜交織,以致她對趙潤如盡是惡感,沒有半分同情。
她向衛今朝招了招手。
此刻他身上的氣勢駭人得很,就連梅雪衣也有些不確定他會不會過來。
他垂了垂頭,收劍,大步踱向她。
梅雪衣小跑著迎上前。
“陛下,真的要殺趙潤如麽?”
“嗯?”
她沉默片刻,輕聲道:“白袍人。”
那些修士,凡人絕不是他們的對手。
“無事,”他抬起手撫了撫她的面頰,啞聲輕笑,“你隻信我。我說過,有錢能使鬼推磨。”
她發現他掌中的繭子仿佛更厚了些,再這麽下去,用不了幾日便堪稱‘粗礪’了。心頭輕輕一跳,臉頰不自覺地發熱——那些繭子,仿佛已觸到了話本中提及的地方。
他反手牽住她的手:“來,一起。怕不怕?”
梅雪衣搖搖頭。
她還真不知道什麽叫害怕。
隨他一道走向陣前時,梅雪衣敏銳地察覺到,周圍地面好像灑上了粼粼金沙,泛著微不可察的波光。
“這是……”梅雪衣福至心靈,“防著隱身的管怵?”
他笑而不語。
梅雪衣有些不解。就算知道管怵來了,又能怎麽樣呢?話本中已將金丹修士的實力描述得八、九不離十,即便為了掩人耳目而不動用任何仙家法術,金丹修士也可以在萬軍中輕易地殺進殺出。
念頭剛剛一轉,忽見左前方十丈之外,金沙的光芒陡然一暗!
來了!
呼吸之間,那道看不見的身影倏然越過五丈,只在金沙在留下半個足印。
金丹大圓滿。
梅雪衣微微凝眸。
得虧這個管怵識進退,不插手凡界紛爭,否則憑他一人之力,輕輕松松就能潛進王帳、取了昏君項上人頭。
眼見這道疾風就要卷中趙潤如。
只見衛今朝揚起廣袖,利落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