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環視金陵京都那高聳堅實的城牆、寬且深的護城河以及精鐵築就的城門,眉頭不知不覺又蹙了起來。
“易守難攻。有護城河阻隔,無法搭建攻城雲梯,只能從四面城門強攻。”她緩緩搖頭,“打是可以打,但是必定傷亡慘重。”
“王后有何良策?”衛今朝頗有興致地問道。
“圍而不攻,逼死他們。”她動了動潤澤的紅唇,語氣輕柔,平靜淡漠。
金陵囤糧再多,也多不過這昏君在北臨囤了數年的地下糧,況且京中還聚集著無數商賈和百姓,這麽多嘴巴,都是要吃飯的。
就看是金陵援軍先攻破北臨城,還是衛今朝先把這座京都孤島活活困死。
從這一路衛國軍隊表現出的戰鬥力來看,守住北臨輕而易舉。
衛今朝愉快地握住了她的肩膀,他貼著她的耳廓,聲音沙啞殘忍:“我會告訴城裡的人,衛王仁德,每日放五百名百姓離開,可以帶上家當走。這樣一來,裡面很快……就亂了。”
梅雪衣偏頭看他。
他眸中陰險的暗火以及冷酷帶笑的表情,讓他看起來很像一個大魔王。
遺憾的是這副陰冷暴戾模樣並沒有維持太久。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猝然來襲,咳得他躬下了背,用黑色寬袖半掩著面。
待他喘息著緩緩立起身體時,梅雪衣敏銳地嗅到了血的味道。
他應當是把血吐在黑衣上面了。
聽他咳嗽、看他吐血早已習慣,但這一刻她居然覺得心臟有一點發緊。他不想讓她發現,她便佯裝不知。
她垂下視線,心中暗想:‘待他為我尋來靈芝仙草,先哄他服一株。’
她並不是關心他,更不是對他有什麽特別的意思,只不過是想要他活久一點,多為她搜羅靈物罷了。
對,就是這樣。
*
如衛今朝所料,金陵京都很快就亂了起來。
數萬大軍囤在城中,每日消耗何其驚人。糧倉很快就見底了,幾次突圍失敗之後,秦姬不得不向京中百姓和商賈征糧。
被繳了余糧之後,恐慌迅速蔓延。
城中很快就開始流傳一個聲音——衛今朝自攻入金陵地界以來,從未傷過百姓,也未搶奪過財物。他既說每日放五百人離開,那就一定會守信。與其在城裡活活餓死,倒不如相信衛王。
另一個可怕的謠言也開始在城中傳播,說的是,再這麽僵持下去,軍中無糧,定會殺死百姓充作軍糧。
這一下更是人心惶惶。
自下而上,人心迅速動搖。
士兵也有親眷,漸漸地,軍中也開始興起了支持的聲音,認為應該讓無辜百姓離開。
金陵朝廷自然是極力鎮壓流言。
秦姬又怎會不知,這是衛今朝的陰謀。
或者說陽謀。
不放人,城內人心浮動。放人,城門很快就會秩序大亂,總有那麽一天,城中百姓將不顧五百人的限制,衝擊城門外逃,軍隊也會動搖,定有逃兵扮作百姓私逃出城。
到了那個時候,這京都便是衛今朝的掌中之物了。
怎麽辦?
這個衛今朝,究竟想怎樣!
就在城內秩序即將徹底崩潰的前夕,衛今朝終於有動靜了。
他提出了一個很簡單的要求。
只要將秦姬斬首陣前,衛國即刻撤軍。
說來實在是非常不講道理。金陵小世君只不過是覬覦衛國王后,還未得逞就丟了性命,衛今朝卻不依不饒,打到了別人老家,還要逼死金陵當權者。
真是暴戾又霸道。
然而誰也拿他沒辦法,和一個昏君、暴君談仁義講道德,那是對牛彈琴。
金陵京都的形勢愈加嚴峻。
西側的城門發生了一場規模很小的動-亂,城門險些被一支官兵和百姓組成的小叛軍奪走。
已經刻不容緩了。
若秦姬不肯就死,那麽大戰一觸即發。
衛今朝不再把梅雪衣帶到前線,而是讓她留在北臨城休養。
她有好幾日沒見到他了。
這日晌午,梅雪衣懶洋洋地倚在窗邊軟榻上打盹時,忽然看見雕花木扇門輕輕分開,然後迅速合攏,就像有人進入屋中一般。
然而門附近空無一人。
門……自己動?
梅雪衣一時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旋即,屋中伺候的兩個宮女毫無先兆地先後軟倒在地。
她動了動眼皮,稍微打起了精神。
從刑場劫走趙潤如的‘能人異士’,終於再一次被逼出來了。
“來者是客,”梅雪衣懶散道,“坐下說話吧。”
許久,空蕩蕩的大屋中沒有任何動靜。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有人在注視她、觀察她。
她倚在靠枕上,隨便對方看。
說來也奇怪,她心中毫無保留地信任昏君,她相信在刑場事件之後,他一定會留下後手保護她的安全。
沒來由地信任。
況且……她其實也想試試,自己碰到修真者,會不會像吸掉飛火劍中的靈氣一樣,也把修士化成一堆飛灰。
很邪惡,也有趣。
半晌,空無一物的地方飄出來一個別扭的聲音。
“你膽量很大。”
人影漸漸浮現。他掐著訣,收起了手中的潛蹤法寶。
梅雪衣淡然望去,視線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