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踩著夜色,打開了門。
意外的是客廳的燈亮著,宴青川還沒有睡,鬱尋春愣在門口,第一反應是想逃。
腳卻又仿佛生了根似的,既無法退後半步,又無法邁入屋內。
他站在原地,腦子裡是空的。
還是宴青川聽到聲音走過來:“下班了?”
他穿著家居服,法蘭絨的材質,細膩柔軟,背後大片暖色的光調,他就站在那片光裡。
鬱尋春也站在光裡,樓道裡的白熾燈,明亮,沒有溫度。
他垂眸走進屋內。
厚重的大門輕輕闔上,鬱尋春踩進了借著客廳的光卻略顯昏暗的玄關。
啪——
宴青川打開了玄關的燈。
鬱尋春低頭換鞋:“你還沒睡?”
“剛剛加完班。”宴青川說。
但實則,他是專門在等鬱尋春。
鬱尋春點點頭,不去窺探這句話的真假。
宴青川好像隨口似的:“尋尋,你這幾天好像比之前還要忙。”
“有幾首歌快到截稿期了,呂攀那邊也要盡早把初稿確定下來,新團隊也在磨合。”鬱尋春語氣輕松,看起來好像沒有什麽不對,“確實比之前忙。”
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還以為結束桑朔那邊的工作能輕松一點。”
他對宴青川扯出一個無奈的笑。
他的話很多,事無巨細地給出一個近日早出晚歸的完美理由。
看似無懈可擊,實則漏洞百出。
他忘了,他哪裡是那麽有耐心去解釋什麽的人。
宴青川輕輕笑了笑,沒有戳穿他,也沒有問他為什麽這些天都沒有再開他的車。
他想起什麽似的問道:“明晚你有什麽安排嗎?”
沒有的話到嘴邊又被鬱尋春咽了回去:“應該會和桑朔一起跨年,等他舞台結束後再和林子越一起去海邊看日出。”
“是嗎?”宴青川語氣惋惜,“本來還想讓你和我一起回家的。”
“你要回家嗎?”
“嗯,每年跨年我都是和家人一起。”
真幸福啊。
鬱尋春看他:“真可惜。”
“那你別和桑朔林子越一起了,和我回家吧?我也可以帶你去看日出。”宴青川也看著他,“嗯?”
“下次吧,我都和他們約好了。”
“好吧,”宴青川笑道,“真可惜。”
對話到這裡就應該結束了,鬱尋春應該說一句晚安然後回到房間,但他卻沒有動。
甚至有些好奇:“你們家跨年一般都做什麽?”
宴青川半坐在沙發扶手上,長腿搭在一起,微微仰著頭看他:“也不幹什麽,就是大家一起吃頓飯,看看跨年晚會,聊聊天,困了就各自睡覺。”
很稀松平常,但他說得越普通,鬱尋春越是難以想象。
每年年底的幾個月,在鬱家,是最難捱的一段時間。
鬱沛不會回家,大概率是和白月光在一起,席余馥會催他給鬱沛打電話,問他什麽時候回來,但鬱沛通常都不會搭理他,沒有讓父親回家,席余馥會冷冷地看著他,說他連這點小事也做不好。
別墅空曠又冰冷,他一個人坐在餐桌邊,眼睜睜看著一桌熱氣騰騰的菜逐漸冷卻。
即使很餓,沒有得到允許也不能吃。
等他受不了偷偷將米飯塞進嘴裡時,席余馥大多時候會披著一條羊毛披肩站在二樓俯視他,然後神色冷淡地問他琴練好了嗎?
後來白月光死了,鬱池夏被接回家,鬱沛開始時常回家吃飯了。
但在那張飯桌上,氣氛越是融洽,他受的罪就越多。
鬱沛誇席余馥將池夏照顧得好,席余馥回頭質問他為什麽在餐桌上要冷著臉影響大家心情。
鬱池夏每喊一聲爸爸,席余馥就要斥責他怎麽連討人歡心都不會。
鬱尋春轉身走進廚房,問宴青川:“要喝水嗎?”
他蠻橫地切斷了過分陷入回憶和痛苦的自己。
“謝謝。”宴青川仍在客廳。
即熱飲水機滴滴響了兩聲,水柱打進馬克杯內。
鬱尋春又忍不住問:“那你們,都會聊些什麽呢?”
將水杯遞給宴青川,他挨著他坐下,明明沙發空著,兩人卻偏偏擠在扶手上。
他問什麽,宴青川就答什麽:“什麽都聊,工作生活,我媽纏人的男朋友,我奶奶從老姐妹那裡聽來的八卦,還有我爺爺釣來魚。”
“那你呢?”
“我,”宴青川想了想,“今年大概會聊我撿來的小貓吧。”
“什麽時候?”
“嗯?”
“貓。”
宴青川捧著水杯轉頭:“有段時間了。”
鬱尋春從沒聽他提起過,也沒見過:“養在哪裡的,公司嗎?”
宴青川輕輕撞了他一下:“不告訴你。”
“為什麽,這有什麽不能說的?”
“因為……你也有事情沒告訴我不是嗎?”宴青川唇角含笑,“我這人很小氣的,你有秘密,那我也要有。”
鬱尋春沒說話了。
兩人都不說話了,時鍾走到後半夜,該睡覺了,但誰也沒動。
鬱尋春杯中的水見了底。
“尋尋,”宴青川出聲,“不早了,睡覺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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