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不願意說, 總擔心會傷害席余馥的話, 再也沒了顧忌。
“這些都是你自己選的, 你的不幸和痛苦,都不是我造成的。你明明早就可以及時止損,但你不甘心,不願意認輸,無法面對自己的失敗,所以你才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鬱尋春靜靜看著席余馥:“這些,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席余馥啞然。
她心底燒著一股火,現在就連鬱尋春也有資格來審視她了?
她想要質問他,一張嘴卻吐不出一個字,喉嚨澀得發緊, 眼眶中不停滾著眼淚。
席余馥幾乎沒在鬱尋春面前流過淚。
她好像一直都是一副對什麽都漠不關心的冷淡模樣, 鬱家裡每個人她都能數出一籮筐的問題和缺點, 除了她自己。
低頭、示弱, 這兩個詞仿佛永遠都不會出現在她身上。
她永遠不會有錯,更不會認錯。
但此刻, 她看向鬱尋春的目光卻帶著幾分痛楚。
席余馥啞聲質問他:“你怎麽能對我說這種話?”
兩人隔空對望,如出一轍的眼睛,相似的臉,他們分明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兩個人。
但他們卻變成了世界上最知道怎麽傷害對方的人。
是啊,鬱尋春怎麽能對她說這樣的話?
很多話,在他心底盤旋很久了,以前很多次在爭吵時也會擠到嘴邊,但鬱尋春全都咽了回去。
因為他知道席余馥不快樂很痛苦,他作為她唯一的依靠,他不想再去刺痛她。
在這段關系裡,誰心軟誰就會被傷害。
看到她痛苦的模樣,鬱尋春感到了一絲報復的快感。
他甚至有些想笑,原來不顧對方的感受這麽輕松。
但他並不因為這點快感而愉悅,他不想因為要轉移自己的痛苦,就變成席余馥那樣的人。
他清楚,他和席余馥是沒辦法修複的鏡子。
他一次又一次對她失望,卻始終對她抱有幾分期待,但今天,他對席余馥沒有任何期待了。
他既不再期待席余馥的愛,也沒有辦法再愛她。
“以前很多時候,我都想過把這條命還給你。”鬱尋春並沒有回答席余馥的話,而是說,“我甚至幻想過很多次我死後你悲痛欲絕的樣子……”
但實際上,席余馥可能還會責怪鬱尋春脆弱、想不開,她並不會因為鬱尋春的死亡而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席余馥無法和他對話,她在哭。
“對不起,即使你生下我,但生命也是我自己的,沒有辦法還給你。”鬱尋春拉住宴青川的手,“但是這些年,你養育我的錢我都會還你的。”
他帶著宴青川往外。
席余馥錯愕了一瞬。
鬱尋春這是什麽意思?
要和她劃清界限,斷絕關系嗎?
憑什麽?她允許了嗎?她這麽多年的付出難道是可以用錢來衡量的嗎?
席余馥很慌,但她不知道自己在慌什麽。
她追了幾步:“你還得清嗎?我生下你,養育你你還得清嗎?你一輩子都欠我的!”
她應該是想挽留鬱尋春的,她什麽都沒有,她只有這個兒子。
如果鬱尋春離開她,她就徹底失去了一切。
親情沒有,愛情沒有,連兒子也沒有了。
但她沒有辦法去好好表達自己的需求。
以前鬱尋春會遷就她,現在鬱尋春不會了。
他提醒她:“病房外有記者,你確定要這樣出去嗎?”
席余馥腳步一頓。
鬱尋春站在門邊,手握著把手,回頭看了眼席余馥,他張了張嘴,想喊聲媽,想說一聲再見。
又覺得好像沒有什麽意義。
再也不會見了。
他最終只是對席余馥點了下頭。
病房門打開又關上,砰的一下,房間內隻留下席余馥一個人。
她沉默地站了很久,終於崩潰地蹲了下去,捂著臉嚎啕大哭。
為什麽?
她想不明白,為什麽老天要這樣對她?
她難道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嗎?
她想起鬱尋春小時候,他明明是一個那麽可愛又乖巧的小孩,躺在嬰兒床上,只要她一出現,他就會咧著嘴笑,伸著他胖乎乎的小爪子來握她的手。
他像一團剛出鍋的糯米團子,白乎乎軟綿綿。
在鬱尋春出生後很長一段時間,席余馥都覺得世界上沒有比他更可愛的生物。
他軟軟趴在席余馥懷裡,用沒牙的牙齦啃她一臉口水,睡覺一定要握著席余馥的手指。
這些,都讓席余馥的心變得柔軟。
他的存在確實治愈了席余馥很多。
他讓席余馥忘掉了被鬱沛背叛的痛苦。
那時候,每當席余馥和鬱沛吵架,明明鬱尋春什麽都不懂,還只是一個繈褓中的嬰兒,但只要看到席余馥哭,他就會跟著一起哭。
席余馥從沒感受過那麽濃烈的愛。
她甚至覺得,又要鬱尋春在她身邊,她可以什麽都不要。
她不奢求鬱尋春有什麽大的成就,也不奢求他成為某個領域的頂尖。
她可以接受鬱尋春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孩子。
為什麽孩子一定要優秀才能得到誇獎和喜愛?
就算鬱尋春一生平庸,她也絕對會愛他。
但這份愛,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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