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遠舉著筷子,轉頭看到門外站著個穿一身西裝的年輕男孩。
那人年紀不大,板著一張臉,皺著眉頭滿臉嚴肅,可周身氣質實在沉不下來,乍一看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他直接推門就進來,話隻說了一半:“我東西落在——”
樓遠莫名心虛了一瞬間,一抬頭就與來人對上了視線。
對方反應比他想象的還要驚濤駭浪,在看到他的一瞬間愣了愣,眼睛迅速睜圓,一刹那劃過震驚難以置信不知所措委屈和憤怒,一抬胳膊指著餐桌,叫道:“哥,你不是說沒飯吃嗎!”
這什麽狗血戲碼!
樓遠的尾巴毛都要炸起來了,他看了看莫名滿臉悲憤的男人,又連忙看了看無動於衷的付之予,感覺自己的腦子都停轉了。
你說句話啊!
第5章 小付故事
眼下的情況讓樓遠有些無所適從。
坦白來說,自打記事起,樓遠很少面臨這種令自己感到窘迫的情境。
從初中時他對外的風評便十分複雜,樓遠承認自己脾氣不怎麽樣,大概是遺傳了他那個暴躁的爹和要強的媽,自己的叛逆期又莫名很長,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處於見到人類就心煩的狀態。
但他從不缺朋友。
人與人之間彎彎繞繞的關系有許多慣性使然,以樓遠未成年時期淺薄又略帶中二的三觀來看,在社交的差序格局裡要麽乾脆當個沒原則的好孩子,要麽當個有原則的壞孩子,夾在中間的人最難做,可惜大部分人都是有原則的好孩子,所以哪怕做得再用心總也逃不過被一些人討厭的命運。
樓遠決定自己的人設是個有原則的壞孩子,於是身邊的人從第一天認識他開始,對他的預設都是個“叛逆不服管的野孩子”。
在這樣的預設下,他似乎做出什麽事都留給人接受程度上的寬裕,做了好事得到很多誇獎,做了不好的事也無非收到一句“他就是這樣的人”。
樓遠堅持了幾年這樣的人設,在爹不疼娘不愛的成長環境裡越長越歪,朋友圈也得到了無形中的過濾,變成了任誰看都要感歎一句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的模樣。
比如他的頭號狐朋狗友覃然。
高中後樓遠很少主動建立新的社交關系,但他似乎已經有能力搭建出一個以自己為中心、又不讓其他任何人感到邊緣的圈子了。
除了獨身一人的時候,樓遠從來都隻坐在一群臭味相投的好哥們中間吃臭味相投的飯。
付之予是他的社交圈的一個意外,他打破了狐朋狗友過濾網,為樓遠的好友圖鑒裡添加了全新的精神面貌。
樓遠不太適應。
不適應和付之予這樣的人交流,不適應到付之予的家裡做客,不適應吃付之予做的飯。
眼下還有一位屬於“付之予的社交圈”的人物登場,樓遠久違地感覺自己有點像個不合時宜的局外人。
“我……”他剛一開口,就被付之予出聲打斷。
“吃你的,別管他。”付之予說完,又淡聲問向來人,“你拿什麽?”
對方仍是一臉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盯著樓遠看了半天,又猛地意識到不太禮貌,收回視線。
他準備好的一番說辭像是突然被這變故攪亂了,他躲閃著付之予的目光,支支吾吾道:“我那個……”
“有話回頭再說,沒有落東西就走吧。”付之予說。
他這話的語氣與態度都平和得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偏偏這話的內容不算客氣。
樓遠咬了口午餐肉,沒有回頭迎上那如芒在背的視線。
他又不是傻的,付之予不會當著其他人的面下別人的面子,更何況自己是個外人,付之予這麽不留情面,大概是關系很不好了。
和付之予關系不好的人,他也沒有必要轉頭給個自我介紹,畢竟他現在吃的是付之予做的面條。
付之予下了逐客令後,便也自顧自繼續吃飯,屋裡的兩個人誰也沒再抬起頭,沉默橫亙在客廳裡,沒多久,樓遠便聽到身後傳來了關門聲。人走了。
樓遠掀起眼皮看了看付之予,又低頭喝口湯,再偷偷看付之予一眼。
如此兩次,他終於被付之予抓了個正著。
“看什麽?”付之予問。
“哦。”樓遠等這句話已經等了半天了,他順勢問,“那個是你弟弟啊?”
付之予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
樓遠扯出一張紙擦擦嘴,見他不答,把話丟回去:“看什麽?”
“隨便看看。”付之予說。
樓遠有些語塞。
付之予這人有問必答,搞得他有些不會接話,想了想乾脆重複了一遍:“那個是你弟弟啊?”
樓遠說完有些腳趾扣地,他突然覺得這個場面有點像在審訊室。
好在付之予真他奶奶的有問必答,語氣平平回道:“嗯。”
樓遠不再看付之予的臉,轉而看向桌子上的空碗,想了想又問:“親弟弟?”
“嗯。”
樓遠嘴角扯了扯,閉嘴了。
他和覃然那群朋友聊天也是有一搭沒一搭,有時候一個話題能劈裡啪啦發散一個多小時,有時候話落地沒人接也不覺得尷尬。
可此時面對付之予這種交流方式,樓遠有點難以招架。
他坐了幾秒鍾,站起身把桌上空掉的碗筷摞起來,終於找到了轉移話題的契機:“我去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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