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
隨著人群流動,穿過聽濤閣,來到積玉水廊,廊中兩側掛著兩排紅彤彤的花燈,照得兩邊碧水蕩漾。
花燈上貼著燈謎,許多人正饒有興致地猜。
孟連生幼時那位私塾先生,最愛猜謎,他得了對方真傳,尋常燈謎難不住他,一連猜中幾盞燈,更是惹得柏子駿歡欣鼓舞,拍手叫好。
一直到一盞花燈下。
“溪壑分離,紅塵遊戲,真何趣?名利猶虛,後事終難繼。”
柏子駿聽都聽不懂,更別提猜,皺著眉頭問:“小孟哥哥,這是什麽意思?”
孟連生盯著那謎面,想了半晌,最終還是搖頭:“這個……我也猜不出來。”
這時,一道聲音插進來:“謎底是耍的猴兒。”
孟連生聞聲,驀地轉頭,只見燈光下一張如玉的面赫然出現在自己視線中。
他睜大眼睛,驚愕道:“沈……沈公子。”
沈玉桐笑道:“孟小兄弟,這麽巧。”
柏子駿見有人來,也不知是怕孟連生不好意思,還是自己覺得騎在人肩膀上丟人,小身子扭了扭,示意孟連生將他放下來。
孟連生抱著他放在地上,對沈玉桐道:“這是我們主家小少爺。”
沈玉桐點點頭,剛剛遠遠看,其實已經猜到。畢竟孟連生幾次出現,並不像是富家少爺。
他笑道:“我剛剛遠看就覺得像你,沒想到真是。怎麽樣?猜燈謎還順利?“”
孟連生有些羞澀地笑:“我也就是玩玩,剛剛這個沒猜到,還要你給我解解呢。”
沈玉桐笑說:“這不是我猜出來的,是《石頭記》裡史湘雲史大姑娘出過的一個謎。你看看這謎面溪壑分離,紅塵遊戲,真何趣?再想想耍的猴兒,是不是都是被人從山裡捉來,在城市裡供人戲玩。至於這名利猶虛……”
雖然孟連生沒仔細讀過《石頭記》,但聽到這裡也恍然大悟,想起剛剛耍猴戲那兒的兩隻猴子,穿衣戴帽的模樣,他睜大眼睛點點頭:“我曉得了,是說這些猴兒穿上人衣裳扮做文官武將。也就是常說的沐猴而冠。”
沈玉桐點頭,笑道:“沒錯。至於後世終難繼……”
孟連生頗有些興奮接話道:“因為耍猴戲的猴兒總被砍掉尾巴扮人。”
沈玉桐讚許地點點頭,笑盈盈道:“小孟兄弟很聰明,若我原先沒看過這謎語,應該是如何都猜不出來,但小兄弟一點就通。”
孟連生被他這一誇,有點羞澀地摸摸頭:“是沈公子提示,我才想到的。”
沈玉桐道:“那我們繼續猜。”
“好啊。”
孟連生再次把柏子駿舉上肩頭。
小小身兒不大,千兩黃金無價,愛搽滿面胭脂,常在花前月下。”
“印章 。”兩人異口同聲。
“兩隻翅膀難飛翔,既作衣裳又作房,寧讓大水掀下海,不叫太陽曬乾房。”
“蚌。”又是同時開口。
三番兩次之後,沈玉桐也詫異自己和這少年的默契,忍不住歪頭借著燈光,笑著看了人一眼,恰好孟連生也笑著朝他看過來。
於是這一眼,便成了兩人的心照不宣。
與此同時,看燈的人與來越多,常平常安兩個隨從,被人擠得不知不覺與孟連生他們隔了好幾個人的位置。
旁邊有兩人為了燈謎爭吵起來,兩人身旁都有親友,幾句之後,逐漸從二人口角,變成兩撥人的推搡。
小小的廊中,密密麻麻擠了這麽多人,可謂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孟連生還沉浸在與沈玉桐一同猜謎的興奮中,對身外發生的也一切,失去了慣常的敏覺,不知哪裡冒出第一隻爪子,將他推了一把,因為肩膀上還托著一個柏子駿,猝不及防之下,身體頓時失去平衡。
反應過來時,人已抑製不住往後仰倒,往旁邊的圍欄外跌去。
踉蹌之中,他只能倉皇地將柏子駿先放下來,自己卻是無論如何都穩不住,眼見就要掉出去,身子忽然被一隻手用力拉住,直接撞入一道身軀上。
沈玉桐剛剛也是被人擠到,還好他反應快,見孟連生要跌倒,趕緊將伸出手他往自己身前一拉。因為人太多,怕拉不住,乾脆順勢先將人抱住,直到兩人都站穩,才松開雙手,笑著舒了口氣,道:“好險。”
因為太擁擠,雖然松了手,兩人依舊貼在一起。
孟連生抬眼望著面前這張近在遲尺的臉,只有兩寸距離,因而連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燈火之下,這張面容光潔無暇,美得如畫中人一樣。
對方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他的心忽然亂跳如麻,耳根子也莫名熱起來。
直到腰間衣裳被一隻小手抓住,柏子駿甕聲甕的生硬,在嘈雜中傳來:“小孟哥哥,你沒事吧?”
孟連生這才回過神,勉強抵著人群退開一步,揉了把小家夥戴著瓜皮帽的腦袋,低頭道:“沒事。”說罷,又抬起頭,對面前的沈玉桐笑了笑,說, “多謝沈公子及時拉住我,不然我得被擠下去。”
沈玉桐笑著搖頭:“這裡人太多,帶著小孩子不方便。”
孟連生點點頭,又問柏子駿:“你還要猜燈謎嗎?”
剛剛那一下柏子駿確實是被嚇到了,雖然自己沒事,但若不是因為要舉著自己,小孟哥哥也不會被人推一把就差點要掉出去,他不敢再讓對方舉著,拉著對方的手道:“小孟哥哥,我看夠了,我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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