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傳來一道聲音:“行,你仔細放好,別打破了。”
柏子駿小跑進去,看到孟連生正在牆上的掛歷用筆畫著數字,終於忍不住好奇問:“小孟哥哥,你天天在掛歷上記什麽呢?”
孟連生道:“我在記我們還有多久回上海?”
柏子駿大驚:“我們還要回上海?”
孟連生點頭:“當然。”他記完數字,轉頭看了眼已經曬黑了幾分的少年,“男子漢大丈夫,你想一直待在鄉下?”
柏子駿撇撇嘴:“我以為我們隱居了呢。”頓了下,又說,“我覺得鄉下比上海好多了。”
孟連生笑:“你還得上學呢。”
柏子駿道:“我能自己學,不會的你教我。”
孟連生道:“行了,你去生火,我做菜,做你愛吃的香椿雞蛋。”
柏子駿眉開眼笑:“好呢!”
鄉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兩人吃過飯,孟連生陪柏子駿做了功課,兩人又在院子裡逗了會兒大黃狗——這狗是剛回來時,從別人家抱來的小狗崽,養了大半年,已經是一條油光水亮的大狗,也是柏子駿忠誠的玩伴,每天恨不得抱著睡覺才好。
各自回屋後,孟連生躺在床上,春天雨水多潮氣重,他受過傷的左腿又開始隱隱作疼。
這腿約莫是不能好徹底了,不過他也並不在乎。
他拿著那塊從不離身的銅懷表,校好時間,握在手中,像是對待珍寶一般,輕輕撫摸著。
自去年八月回鄉,到現在已經大半年。
及至今日,他仍舊不認為自己做了多少錯事,但也知道,自己做過的那些事,確實傷了二公子的心。
二公子心裡的傷一天不平複,兩人就一天不能重歸於好。
而讓二公子徹底平複的辦法,就只有自己離開上海。
其實他也不確定,自己這以退為進的辦法能不能奏效,二公子會不會來找自己?
也許過不了多久,二公子把他忘了也不是沒可能。
所以他只能給彼此一年時間。
*
雨過天晴的仲春上午,山野間處處彌漫著芬芳,金燦燦的油菜花天中,農人正在勞作。
阡陌間,乍然出現一個身著熟羅白衫的青年,這青年長身玉立,還生了一張俊美無儔的臉,想來是哪裡來的貴公子。
他胸前掛一隻相機,時不時就朝著周圍的花田哢嚓兩聲。
田野中勞作的鄉民覺得新鮮,無不好奇地駐足朝他看來。
這時,一個牽著黃狗的短褂少年,不知從哪裡冒出來。那狗見了陌生人,便跳起來狂吠,幸而被少年拉住:“大黃,不要亂叫!”
程達見到冒出條狗,慌忙將沈玉桐擋在身後。
沈玉桐則是越過他的肩膀,朝幾米之遙正訓著黃狗的少年看去,隻覺這孩子眼熟得很,卻又一時不敢認。
他見柏子駿已經三年前在柏清河葬禮那會兒,這位柏少爺當時還是個瘦小膽怯的孩子,可眼前這少年朗,面色黝黑紅潤,身材健朗,哪裡還是自己印象中的柏子駿?
他蹙眉望著人,一時沒敢確定,倒是柏子駿抬頭間認出他來,睜大眼睛驚訝地大叫一聲:“二公子!”
叫完這一聲,不等沈玉桐有回應,已經牽著黃狗轉身,朝前方一片油菜田撒丫子跑去,邊跑還邊興奮大叫:“小孟哥哥!二公子來啦!”
沈玉桐回過神來,好笑地搖搖頭,看來孟連生將柏清河這兒子養得還不錯。
正在田間勞作的孟連生聽到柏子駿的呼喚,從油菜花中冒出一個頭,遙遙看到阡陌中的那道身影,雙眼一亮,趕緊跑出來。
沈玉桐不緊不慢地往前走,在孟連生來到小路上時,兩人隻隔了十幾米距離。
孟連生一面朝他走來,一面激動地問道:“二公子!你怎麽來了?”
沈玉桐倒是神色如常,目光先是落在他微微跛著的左腿,繼而又看向他那張微微曬黑的面孔,雲淡風輕地回道:“我記得你以前說過,皖南的油菜花很美,這幾日正好有空,便來看看。”
*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 ,正文完結。
第77章 完結章 正文結局下
孟連生雙目奕奕望著他,仿佛是有些手足無措地摸了摸頭道:“二公子趕路累了吧,要不然先去家裡喝點茶歇一歇,下午我再帶你出來轉。”
沈玉桐點頭:“行。”
他是坐自家小汽車,一路顛簸兩三天來的徽州。從徽州城到這個小鎮,則是雇了一輛馬車,又一早趕了四個鍾頭的路。雖然他不用出力,也頗有些風塵仆仆。
牽著黃狗的柏子駿,蹦蹦跳跳走在前面,孟連生與他在小路並排而行。
他總忍不住去往對方左腿瞧,對方一直努力控制著走路姿勢,但左腳的問題還是顯而易見。
“腿還沒好嗎?”沈玉桐問。
孟連生道:“沒事了,就是沒以前那麽靈活。”
沈玉桐沒好氣道:“自討的。”
孟連生點頭,老實道:“是我應得的。”
沈玉桐到底還是不忍心,片刻之後,又放緩聲音問:“不疼了吧?”
孟連生笑著搖頭:“不疼了。”
油菜田離孟家不遠,不過十來分鍾的距離。
孟家是典型的徽式建築,黑瓦白牆,倒是比沈玉桐預想得要好許多,他記得孟連生說過,幼時家境不錯,遭遇戰亂和荒年,才不得不去上海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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