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官員見此,忙跪伏懇勸道:“殿下不可如此啊”
易琅道:“我肯請諸位大人,行哭禮,奉我君父魂歇。”
說完轉身喚楊婉道:“姨母,我們回去換喪衣。”
夜已起更。
楊婉撐著雪傘,跟著易朝承乾宮走,然而走到半道上,易琅卻停下了腳步。楊婉撐著傘蹲下身,“殿下如果想哭,就哭吧,現在可以哭了。”
易琅搖了搖頭,“我想見廠臣。”
“姨母去找他過來。”
“不用,我去見他。”
——
四門鎖閉,楊倫等人皆不能出宮,白玉陽扶著白煥朝內閣直房去了。
楊倫與鄧瑛冒雪立於會極門前。
“老師的身子撐不住了。”
“嗯,明日過了卯時,我遣東廠的廠衛送他出宮,你也一道出去。”
楊倫搖頭道:“我就不走了,老師不在,內閣總得有人在宮裡守著。白玉陽那個爆性,如今也就我還能拉一把。”
鄧瑛笑了笑。
楊倫道:“國喪之日你笑什麽。”
鄧瑛垂頭道:“沒什麽。”
楊倫到也不糾纏,轉話道:“符靈,你覺得陛下有遺詔嗎?”
“有,但是司禮監不會拿出來。”
楊倫接道:“甚至還會寫一道假詔。”
鄧瑛抬起頭道:“不論真假,明日內閣一定會接到遺詔,你們事先議過了嗎?如果陛下傳位於皇次子……”
“駁。”
楊倫吐了一個字。接著又道:“內閣本就有封駁權,雖然這是遺詔,我也可以冒死一試。”
鄧瑛道:“試過之後呢。”
“重新草詔,推立大殿下。”
鄧瑛打斷他道:“如果皇后不準,你也白死了。把內閣留給白尚書,你放得下心嗎?”
楊倫沉默了下來,半晌方道:“你說得對,今日皇后帶皇次子視殮,讓大殿下同我們一道跪在殿外,就這麽一樣,就足以證明,皇后不會允準推立大殿下。”
“所以子兮,封駁遺詔,不是最好的方法。”
楊倫握拳道:“可是要說服皇后談何容易。”
正說著,齊淮陽奔來道:“楊侍郎,白閣老醒了,但值房裡的炭沒了。”
鄧瑛道:“去內東廠搬。”
他說完忽然皺緊了眉,低頭朝自己的腳踝看去。
楊倫道:“怎麽了。”
“沒事,舊年的腳傷。”
楊倫道:“炭還是要燒,婉兒拚了命地給你治傷,你不要把你自己搞得像個囚犯。”
鄧瑛笑了笑,“我沒有。”
“你有沒有你自己心裡清楚。”
“好了。”
鄧瑛轉過身,“不是跟我鬥嘴的時候,我先回內東廠換喪衣,給老師取炭。”
他說完便朝雪裡走,走了幾步又回頭道:“楊子兮,你的性命比我的性命重要,封駁之事不要貿然行,讓我再想想。”
“誰說我的命比你重要,你少他X地放屁!”
“好,我放屁。”
鄧瑛說完在雪地裡拱手,“但請你一定慎重,留路給我。”
第129章 還君故衫(九) 趕緊給我跑啊!……
雪越下越大,人少行處已累至齊膝。
鄧瑛走回內東廠廠衙,司禮監已經命人將喪衣送來了。
鄧瑛點燃一隻蠟燭,坐在書案後緩了一會兒神,這才脫下鞋,彎腰挽起自己的褲腿。
受了寒凍的腳腕幾乎不能碰,鄧瑛忍著疼站起來,正想去將炭火移到自己腳邊,卻聽門上傳來易琅的聲音。
“廠臣。”
鄧瑛一怔,抬頭見易琅立在門前,臉凍得通紅,渾身發顫。
他忙要往炭盆裡添炭,卻又想起大禮未行,一時不知如何,竟局促了。
“你站那兒行你的禮,我去添炭。”
楊婉的聲音從易琅身後傳來。她搓著手走進來,一邊說一邊合上門,轉身就往炭筐邊去。
鄧瑛這才跪下行禮,鞋未及穿上,腳腕處的舊傷露在喪袍外。
易琅看著鄧瑛的傷處,問楊婉道:“為什麽廠臣的腳傷一直養不好。”
楊婉抱起炭筐道:“因為廠臣他一直都不聽話。”
鄧瑛忙應道:“殿下恕罪,奴婢失儀。”
易琅搖了搖頭,“是我冒然過來的,廠臣沒有過錯,你起來。”
鄧瑛扶地起身。
楊婉將炭盆移到他的腳邊,輕聲道:“我看一眼吧,是不是又凍傷發腫了。”
鄧瑛道:“殿下在。”
楊婉笑了笑,“行吧,那你穿鞋。”
說完對易琅道;“殿下過來,把您的手拿來烤烤。”
易琅聽話得蹲到了火盆旁,跟著楊婉一道烤身子。
鄧瑛這才彎腰將鞋穿上,低頭問楊婉,“怎麽把殿下帶到這裡來了。”
楊婉看著火光道:“不是我帶殿下來的,是殿下自己要來見你。”
鄧瑛聞話側身,“殿下有話要問奴婢嗎?”
易琅的手握了握,卻沒有說話。
楊婉側頭道:“怎麽了,過來又不說話。”
“我在想……該不該問。”
楊婉剛要說話,卻聽鄧瑛道:“殿下問吧,奴婢聽著。”
易琅點了點頭,站起身道:“廠臣,我想知道,黨爭敗者,會如何?”
“身死名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