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晚音正在給端王寫字條。
這冷宮最大的好處就是讓她不必與端王見面。外頭的侍衛看似是在監禁她,其實卻也是在保護她,無形中阻斷了所有窺伺的目光。大門之內還設了一重暗衛,就像從前的貴妃殿一樣固若金湯。
在那個血腥魔術之後,端王似乎認定了她是個可用的工具人,三不五時便要給她遞字條進來。
他的字條風雅得很,筆記秀逸,用詞也考究,總是一番繾綣情話。庾晚音從字縫裡看出字來,整張紙寫的都是“乾活”。
庾晚音這隻天眼,有時開得十分積極,盡力幫著他與太后鬥法。參考著胥堯留下的書,她對他的行動總能給出精準的預言,還附帶幾句“我看到你大獲全勝”的吉利話。
有時則開向奇怪的地方:“昨夜夢見謝永兒獨自垂淚,小腹隆起,不知是何預兆。”
可能是她試探得太明顯,對方沒有回應。
還有些時候,她也必須幫著端王打壓一下夏侯澹。
按照胥堯留下的筆記,端王繼續按計劃行事的話,很快便要鬥垮太后黨,將注意力轉向皇位了。
但庾晚音還不能妄動。
就像他們之前商量的,她其實只有一次反水的機會。一次之後,無論成敗,她都再也無法對端王施加影響。
每一次字條交換,都是一步勾心鬥角的棋,落子無悔。她的反應遠比不上端王迅速,往往需要考慮很久才落下一子。以前面對面、話趕話地打機鋒,她每次都緊張得寒毛直豎。如今隔著厚厚一層宮牆,她的壓力一下子減輕不少。
冷宮還有另一個好處,就是擋住了外頭的三宮六院。
自從謝永兒那驚天一吐,后宮裡最近風雲湧動,而且宮鬥劇情早已如脫韁的野馬般掙脫了劇本一去不返。
庾晚音躲著吃瓜,自知不是那塊料,為免遭受池魚之殃,還是一步都別出去為好。
結果,越怕什麽就越來什麽。
她不宮鬥,宮卻要鬥她。
庾晚音剛寫好字條,只聽門外傳來一道尖銳的聲線:“本宮要進去,區區廢嬪,有什麽資格攔下本宮?”
庾晚音:“……”
這聲音有點耳熟,是誰來著……
每篇宮鬥文裡都有那麽一個或幾個真心實意傾慕皇帝、愛而不得的苦命妃子。
在這個故事裡,這個角色名叫淑妃。
淑妃已經快活了一段時日。
自從那獨得聖寵、不可一世的庾晚音派人毒她不成,自己卻被貶入了冷宮,淑妃便每天傅粉施朱,環佩叮咚,蓮步輕移,以主母的姿態從所有妃嬪面前踱過。
然而左等右等,仍舊等不來夏侯澹的召見。
淑妃迷惑了,淑妃焦慮了。
夏侯澹甚至都為她懲罰了庾晚音,為何卻獨獨不肯見她一面?
淑妃使出渾身解數,賄賂了安賢,趁著夏侯澹經過禦花園,製造了一場邂逅。當那道朝思暮想的修長身影出現在回廊,她訝然扭頭,眼波流轉,儀態萬方地朝他行禮。
夏侯澹:“讓開。”
夏侯澹走了。
淑妃失魂落魄。
她終於意識到,這個故事從頭到尾都與她無關。夏侯澹懲罰庾晚音,是因為他惱恨庾晚音——而她淑妃連怒火都不配得到。
她不好過,庾晚音也別想好過。
隨著時日推移,這庾嬪依舊被困在冷宮裡,眼見著已經失去了複寵的可能。
淑妃今日就是來找場子的。
冷宮封閉多時的大門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淑妃帶著數名宮人跨進了院中。
庾晚音迎了上去,將手背在身後搖了搖,示意暗衛稍安勿躁。總不能為了這麽個宮鬥戲碼就暴露了暗衛的存在。
淑妃上下打量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吊著眼睛道:“喲呵,在這鬼地方待了這麽久,妹妹這張狐媚臉蛋倒是愈見嬌嫩了。”
庾晚音:“多謝姐姐誇獎。”
淑妃怒道:“見到本宮,為何不行禮?”
庾晚音規規矩矩一禮:“是妹妹逾矩了,萬望姐姐恕罪。”
淑妃朝旁側使了個眼色,小太監上前兩步,尖聲道:“請罪就該有請罪的樣子,還不跪下?”
庾晚音靜止了兩秒。
在這兩秒間,她做了些計算:這要是起了肢體衝突,暗衛肯定會現身於人前。一旦讓淑妃知道了此處的秘密,此人就成了禍患。活人是不會閉嘴的,但殺人的滋味,她也不想再體會了。
“怎麽?不願跪麽?”小太監高高舉起手掌,氣勢洶洶走來。
庾晚音撲通一聲跪下了。
小太監卻一秒沒有遲疑,仍舊一掌抽向她的臉!
暗衛的刀已經出鞘了。
庾晚音突然舉起胳膊,勉強擋下了那一巴掌,起身拔腿就跑。
她這一跑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連暗衛都愣住了——宮鬥裡好像從來沒有這個選項。
淑妃:“給我站住!”
太監宮女一哄而上,追著她打。
庾晚音狗急跳牆,被逼出了極限速度,一道風一般刮進室內,反手“砰”的一聲甩上了木門,悄聲招呼暗衛:“快快快來加固!”
門外,淑妃氣到七竅生煙,吩咐身後的宮人:“還不去推!”
宮人一擁而上,奮力推門,繼而手足並用,又踹又砸,那木門卻仿佛裝了什麽鋼筋鐵骨,愣是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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