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事兒難道就這麽完了嗎?
晏鷺詞惡劣不認錯,她倒是能想出許多惡毒的招數對付他。
但他突然態度良好地認了錯,她反而不知道該怎麽處理了。
其實,她本來也沒決定好該怎麽辦。
就連氣急時她說起望峰門的事,她也只是把事情問出來,連逼問都不敢,生怕牽動晏鷺詞身上的什麽禁言禁製,再一次看到他的腦袋在她面前被割掉一半。
這樣一想,她又覺得真的好不甘心。
這時,陸秧秧忽然感受到了幾隻螢蟲的靠近。
她跟靖娘子約定好了,只要薛盈回來,靖娘子就會放出她留在棚屋裡的螢蟲、給她報信。
如今飛來的正是那幾隻螢蟲!
陸秧秧頓時無心在這裡跟晏鷺詞耗了。
“照山谷傳下來的規矩,無故殺戮山谷中人,需得在這寒潭裡受酷刑七日,若是能挨過去、活下來,此事才算揭過。但你的命牌不在祠桌上,還算不上是山谷的人……”
“我要受刑!”
晏鷺詞卻像是抓住了一個機會,眼睛在幽深的地牢中閃動著迫切的光。
“我犯了錯,就應該受罰。只是,等我受完罰、向他們道了歉,你能不能……”
他似乎是有個非常期盼的願望想要說,連想一想,小尖牙都快要愉快地咧出來。
但隨即他便意識到,即便他曾經已經得到過,但在此時,想要陸秧秧像之前一樣對他的願望也許太過奢求。
害怕被拒絕,他斟酌來,斟酌去,最後紅著眼尾,隻提出了一個最小最小的心願。
“能不能,不要不理我?”
陸秧秧沒有給他回答。
“具體的刑罰,我還要跟方為止他們商量。”
她轉身退去,步履走得決絕,但聲音卻有些硬不起來。
“你先在這裡關著,好好反省,不要吵鬧。”
……
此時剛過醜時,是一天中風最料峭的深夜。外面,黑雲已經遮住了半個月亮,像是又有一場大雨要來。
頂著直往腦門上呼的北風,陸秧秧把獅虎獸的位置告訴了等在地牢外的段崢明。
段崢明正為晏鷺詞的狼心狗肺氣得五髒六腑都跟被火燒了一樣,這會兒卻突然被告知,獅虎獸安然無恙!
哎呦,他就跟被當頭澆了盆冷水似的,一肚子的火發不出來,全憋在了裡面,又是一陣難受得夠嗆,最後只能罵咧咧了句“這他娘叫個什麽事!”,騎著阿花找獅虎獸去了。
段崢明動身的同時,陸秧秧也向著薛盈的竹樓趕去。
往日裡燈火通明的竹樓,一根蠟燭都沒有點,仿佛裡面根本就沒有人,就連竹門上的封條都還好好地貼著,不見被撕開的痕跡。
但陸秧秧反覆確認,她的確從屋內感受到了薛盈的氣息。
如此,陸秧秧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個,那便是阿盈不想讓人知道她回來了。
陸秧秧想了想,沒有出聲,而是輕輕地推開了緊閉著的竹門,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倒映在竹牆上的影子,看起來很有些鬼鬼祟祟。
薛盈先看到的也是那個倒影。
她當即低聲喝道:“誰?”
聽到聲音後,陸秧秧才發現,薛盈正披著個幾乎蓋住了她全身的鬥篷,站在後門入口處的黑暗裡,手裡提著幾根被堵住了“嘴”的雙口藕節。
這時,薛盈也認出了來人是陸秧秧。
她繃著的肩膀卸了些力道,但仍舊沒有要去點亮蠟燭的意思。
她甚至躲了躲斜照進來的月光,退進了更加陰暗的角落。
她問陸秧秧:“你怎麽知道我回來了?”
來的路上,陸秧秧有一肚子的話想要跟薛盈講。但是真的面對她時,她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
最終,她像往常一樣,乖乖地先對薛盈的問題做了回答。
“我跟靖娘子說了,你一回來,他就放螢蟲通知我。”
薛盈把雙口藕節一隻隻塞進隨身攜帶的竹筒:“找我什麽事?常用的藥,我都放到藥庫了,想要什麽自己去拿,別每次一受點小傷就只知道跑過來找我。”
陸秧秧意識到了什麽。
她小聲問:“阿盈,你還要走嗎?”
“嗯,有些事。”
“是有‘破開啼’的消息嗎?”
薛盈處理藥材的手停住了。
她藏在鬥篷裡的頭似乎抬了抬。
“你從哪裡知道了這個名字?”
“阿盈……”
兩人那麽地熟悉,薛盈的這個反應,當即就讓陸秧秧明白,她所有的猜測都是真的。
她的眼圈頓時又紅了。
她鼓著一包的眼淚,哽哽咽咽地問薛盈:“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她吸了吸鼻涕:“如果不是宋讖聽他祖父說起過當年的事,你是不是就要一直瞞著我,一直不告訴我了?”
薛盈加大力度把藥塞進竹筒,隨後將竹筒的瓶塞“砰”地蓋好、把它裝進鬥篷的口袋。
然後,她才開始理會眼前的小哭包。
“陸秧秧。”
她在黑暗中抱起手臂,仍舊是陸秧秧熟悉的那個冷言冷語、總在訓她的薛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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