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吏非常內疚,玄鷹衛們倒是不在意,他們是來辦正經事的,又不是要當饗客,章祿之徑自就問:“聽說封原將軍也要來脂溪,這事你知道嗎?”
“知道知道,將軍再兩日就該到了,好像要查一樁案子,什麽案子沒細說。”
沒細說也正常,封原是打著查案的名號來找岑雪明的,沒必要提前告知雜七雜八的人。
不過玄鷹司既然先到一步,倒是可以打聽了。
祁銘道:“幾年前東安府有一名姓岑的通判,你也知道?”
“岑通判?”陶吏努力回想了一陣,恍然道:“是不是一個叫岑什麽明的?知道啊,聽說我們這裡的大小事務,最後就是通過他的呈遞朝廷的。”
“那你見過他嗎?”
陶吏搖了搖頭:“沒見過。”
一名玄鷹衛拿出一副人像畫給陶吏看,“確定沒見過?”
人像畫上的人年近不惑,長得慈眉善眼。
陶吏猜測這個人八成就是玄鷹衛問的那位岑大人,細看了半晌,篤定道:“真沒見過。”
嶽魚七問:“你在脂溪多久了?”
陶吏道:“回官爺,小的原是陵川周口縣人,昭化十一年來到脂溪,眼下跟著劉掌事已經有六七年了。”
嶽魚七“嗯”一聲,頓了頓又問:“脂溪這一帶有沒有類似鴨子的地形,或者以鴨命名的地方?”
陶吏怔了怔:“鴨子?”
“沒有。”他說,“別說像鴨子的地方了,我們這裡連鴨都沒得吃。”
祁銘問:“那礦山裡面呢?”
“礦山裡面可大著哩,往深裡走,能走個七八日,不過那就不全是脂溪鎮的地盤了,歸礦監軍管。”陶吏說著,見眾人不明,解釋道,“脂溪礦山太大了,所以分成外山,內山。外山靠近鎮上,鎮上礦工多在外山務工,可是這麽大一個地方,單靠這些本地礦工怎麽開采得盡?內山就是大山深處了,那裡產礦多,監督挖礦的是礦上的軍衛,底下有許多流放來的囚犯。內山的日子可苦哩,小的跟劉掌事進去過幾回,冬天餓得只能吃草根子,春夏倒是能采果子,有糧食救濟,到了秋,要看能不能獵到野猹,鴨子那是萬萬沒有的……”
他三句不離吃,仿佛這天底下所有的事情都沒有填飽肚子重要,哪怕是最尊貴的王來了,那也得吃飽了吃好了才能舒坦。
很快用完飯,眾人把行囊擱回房中,稍歇了片刻,謝容與趁著這個當口,帶著青唯去鎮上走了走。
脂溪鎮的人口雖少,鎮子卻不小,有些人家甚至建在崇山峻嶺之中,好在往礦山走只有筆直的一條道,要探清楚周遭環境並不難。
回到客棧,謝容與吩咐道:“祁銘、章祿之,你二人抽調十二名玄鷹衛隨我去礦山深處探過,天黑前回來。”
“是。”
“小野,你跟著嶽前輩,還有余下玄鷹衛把鎮子探清楚即可。”
青唯還沒答,嶽魚七就道:“我覺得這麽安排不妥。”
他朝礦山那邊看去,“這礦山深得很,今天這大半日,不說到內山,我們起碼得把外山探個七七八八,這樣,德榮,你留在客舍看東西,祁銘,你在鎮上側應,十八名玄鷹衛、章祿之,你們全跟著我去礦山。”
朝天立刻道:“嶽前輩,小的也想跟著您。”
嶽魚七看他一眼,點頭道:“行。”
章祿之撓撓頭:“可是這麽安排,就沒人跟著虞侯和少夫人了,不如這樣,我留下來保護——”
“你留什麽留?保護什麽保護?”不待章祿之把話說完,嶽魚七就道,“你家虞侯沒事不需要人保護,這丫頭獨來獨往慣了,也不需要人跟著。咱們這些人一路趕到脂溪,誰都不是吃閑飯的,該乾活都得乾活,想要偷懶,乾脆留在東安別來啊。就這麽說定了,所有人都跟著我去礦山,鎮子交給小野和容與,總之天黑後,詳盡的地圖能出來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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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過山風輕拂,嶽魚七草草分派完人手,很快帶著人走了。
主鎮很好探,以一條平緩的山道為中心,兩邊錯落分布著人家,難的是沿著山道往深處走,東西兩面的深山裡還有數條曲直向上的陡峭小道,如果岑雪明真的藏匿在這裡,每一條小道通往何方,勢必要弄清楚的。
好在青唯輕功好,走到山腰棄了馬,鳥兒一般躍上樹梢高處,把下頭的場景一覽無余。
探過東側山間,他們又如法炮製到了西邊。西面是風口,到了山端,山風一下子變得猛烈,青唯站在一顆高岩上看了一陣,縱身而下,對謝容與道:“這裡的地形我記下了,回去我說,你來畫。”
謝容與頷首,他沒有立時離開,而是走到適才青唯立的高岩旁,舉目看去,岩邊有崖,崖下是一個山谷,谷不深,不知為何,這山裡四處都鬱鬱蒼蒼的,唯獨這山谷裡亂石縱橫,黃土遍布,狂風刮過,發出碌碌脆響。
謝容與看了一陣,說:“這裡有點像戈壁。”
青唯問:“官人去過戈壁?”
謝容與搖了搖頭:“沒去過。”他稍一頓道,“我去過的地方太少了,許多也只是在書上看到,說是劼北戈壁,風沙一線,亂石如星,中州雲水,人在船中臥,如在天上遊。我兒時反覆看,閉目就能默誦,想著以後若有機會,一定要親眼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