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黛欣喜,“真的麽?”
“真的啊,我本來就不想留在長安,雖然這裡的確比隴西繁榮熱鬧,但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麽,我就覺著咱們隴西最好!”是以每次嘉寧流露出對隴西的不屑,他都會毫不客氣的懟回去。大概家鄉就是一個自己能罵,旁人不能罵的存在吧。
“可是......三哥哥你不是想懲惡揚善,掃除天下冤屈麽?你還說過你的目標就是當上大理寺卿。若是待在肅州,你的願望怎麽實現呀?”
“呃,這……”謝叔南窘住。
“天還沒黑,你們倆就在這做夢了?”謝仲宣閑閑的把玩著腰間潔白的玉佩,嗓音清越,“且不說明年春闈能不能考中,便是考中了,授官也不是憑著你自個兒心意決定的。三郎你哪來的信心覺得陛下會聽你的?他若非要把你留在長安,或是把你打發去江南,你難道敢說不去?”
謝叔南悻悻的摸了下鼻子,“這不是暢想一下麽。再說了,我若真想回隴西,父親和大哥會替我想辦法周旋的。話說回來,二哥你考中的可能比我大,要是你明年中榜了,是不是就留在長安了?”
謝仲宣低低的嗯了一聲。
“那萬一我也中了,運氣好應當是進大理寺,若是不好,沒準就被指去哪個州縣當縣官了。”謝叔南腦袋往馬車一靠,忽然面露為難之色,“到時候雲妹妹豈不是要一個人回隴西?”
謝仲宣把玩玉佩的手指停下,撩起眼皮慢悠悠看了雲黛一眼。
雲黛見狀,輕松地笑了笑,“沒事的,有琥珀翠柳她們陪著,一路回去就好。”
默了默,謝仲宣倏然問她,“你喜歡長安麽?”
雲黛思忖片刻,答道,“長安挺好的,天子腳下,繁華勝景。但我和三哥哥想的一樣,覺得隴西更好……”
長安到底不是她的家,她生在隴西,長在隴西,對隴西的感情非其他地方可比擬。
謝仲宣不知想起什麽,眸光微微閃動,稍頃他轉臉看向窗外後頭的熱鬧街景,似是自言自語的說了句,“明年三月再看吧。”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到雲黛他們都沒聽清,謝叔南就把話題岔到雲黛今日的打扮上,開始對自己花容月貌的妹妹進行每日一誇,“雲妹妹穿素色也好看,玉色上襦搭退紅色的襦裙,好似雨後芙蕖清麗自然。”
雲黛羞赧笑道,“這衣裙是春日做的,那時三哥哥就已經誇過了。”
謝叔南微微一愣,紅著臉咳了下,“那就是常看常新,秋日的妹妹比春日的妹妹更好看了。”
謝仲宣嘴角一抽,如玉的手指緊緊攥成拳,強忍住將這明目張膽膩歪人的弟弟丟下馬車的衝動。
半個時辰後,馬車停在了永寧坊崔府門前。
“二爺,三爺,雲姑娘,到崔府了。”長隨動作麻利地搬了杌凳上前,謝仲宣和謝叔南先後下車。
兩人站在馬車旁,等雲黛彎腰從馬車出來,不約而同地朝她伸出手。
看著那同時伸到眼前的兩隻手,雲黛微微一怔。
就連想上前攙扶的琥珀都懵了,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空氣好像有刹那的凝固,還是雲黛反應過來,趕緊出聲喚了句,“琥珀姐姐。”
“欸,奴婢在。”琥珀忙應道,賠著笑對兩位小爺道,“奴婢來吧,不敢勞煩二爺三爺。”
謝仲宣和謝叔南兄弟倆互相看了對方一眼,隨後都收回手,略為尷尬的退到一旁。
崔府前兩日就收到了拜帖,是以管家一早就在門口候著了。現下見到馬車停下,三位貴客都下了車,忙從對那位貴女容貌的驚豔中回神,滿臉恭敬的上前迎接,“是國公府的兩位郎君和姑娘吧?小的崔府管家萬松恭迎貴客,幾位裡邊請,我們老爺夫人早已恭候多時。”
謝伯縉不在,便以謝仲宣為主,與那管家答話後,隨之一同進府。
相較於端王府的富麗堂皇,崔府庭院疏闊,較為古樸,院內隨處可見蒼勁挺拔的松樹,林葉深深,幽靜且莊嚴。
長廊曲折,一路上遇到崔府的奴仆,饒是府裡規矩甚嚴,眾人見到管家身後的俊秀清雋的郎君和韶顏雅容的貴女,依舊掩不住驚歎之色。
等客人走遠了,奴仆們忍不住聊了起來,“這便是晉國公府來的客人麽?天爺呐,神仙下凡似的,郎君們生得俊俏,小娘子更是生得花容月貌!”
“誰說不是呢,我方才都看傻了,管家還瞪了我一眼,嚇得我再不敢偷看。”
“人家長得跟白玉雕琢似的,咱們就跟泥點子般,哎,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這邊奴仆們感慨著貴客們的驚人美貌,另一邊崔寺卿夫婦及府上郎君見著雲黛他們時,也是眼前一亮。
兄妹三人穿著打扮都不算華麗,兒郎們都是淺色袍服,玉冠皂靴。小娘子則是淡雅裙衫,梳著未婚少女最常梳的雙環髻,就連發飾也只是兩朵珠花一枚玉簪,除卻雪白腕間那一枚潤澤的老玉鐲子,便再無其他裝飾。
人的模樣生得好,就是再素淨尋常的穿戴,也掩不住那神清骨秀的容色。
雙方互相見過禮後,便各自入了座。
崔寺卿生著一張不苟言笑的國字臉,容色肅穆,一身正氣凜然。而崔夫人則是位極和氣的婦人,團團的笑臉,團團的身材,就連頭上的發髻都梳得團團圓,一張嘴是一口軟軟的江南腔調,綿軟又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