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們身邊站著的那位青袍郎君,便是他們的長子崔儀,年方二十一,現在戶部任通事舍人,年輕有為,又生著一張端正清秀的臉,風度翩然。
一陣簡單寒暄之後,崔寺卿父子便與謝家兄弟聊起他們的學業,及明年春闈之事。
崔夫人見狀,笑著說道,“你們男人說這些,我們女兒家聽著無趣得很。這樣吧,老爺你與兩位賢侄慢聊,我帶賢侄女去咱家花園逛逛。”
崔寺卿頷首,“你們去吧。”
崔夫人從圈椅上起身,笑吟吟朝雲黛伸出手,“來,咱們去後頭。前些日子我得了幾盞瑤台玉鳳,養得極好呢,可惜你伯父與表兄是個不知情趣的,現下你來得正好,與我一道賞花。”
“是。”雲黛輕笑著起身,與堂上眾人略略一拜,便隨著崔夫人去後院。
崔府的後院也如前院一般,多種松柏紫藤,少見雕欄玉砌、花團錦簇。直走到了小花園,才見著些許鮮亮顏色。那幾盞瑤台玉鳳果然長得十分燦爛,根根嬌嫩的花瓣似罩著一層冷霜,雪盈盈一團散著幽幽清香。
“我這人呐,沒什麽其他愛好,平素就愛養養花,調調合香。”
崔夫人攜著雲黛坐在亭裡,丫鬟們端來茶水糕點放在石桌上,又另擺了個雕花銅綠香爐,雲母隔斷香灰,淡雅的香味從鏤空蓋子裡嫋嫋升起。
崔夫人指著那香爐,團團臉上滿是慈柔,“這味香便是我最近新調的,賢侄女覺得如何?”
“沉水香、甲香、蘇合香、安息香、丁子香、雞骨香、白檀香、零陵香……”雲黛輕輕皺了下鼻子,盈盈朝崔夫人笑道,“還有青桂皮和雀頭香?”
崔夫人一雙眼睛登時更亮了,面上也露出覓得知己般的欣喜,“賢侄女也擅調香?”
“並不擅長,只是略懂一些。”雲黛語氣謙遜,“跟祖母學習醫術時,祖母順便讓我讀了香譜,她說大部分的香料也有入藥功效,須得融會貫通,用起來更加得心應手。”
崔夫人剛嫁入崔家時,便聽夫君說過那位老姑奶奶的故事,說是家中幾位姑奶奶到了花期先後都嫁了,就那位姑奶奶拖著不肯嫁人,還一心想著溜出家門四處行醫。似乎還偷偷跑過一兩回,至於跑沒跑成,她也不清楚,不同人嘴裡添油加醋是不同的版本。
總之,那位熱愛醫術的姑奶奶最後還是嫁了,而且是姐妹中嫁得最好的一位,搖身一變成了顯赫的晉國公府主母。可惜老國公去得早,若是還活著,準是一對快活自在的老神仙。
幾年前那位老姑奶奶來長安時,便提到她在教膝下的小丫頭學醫,今日一見雲黛,無論是從她舉手投足間的優雅氣質,還是她腕間那枚代表老夫人愛重的鐲子,崔夫人心裡是越瞧越滿意。
前陣子收到老姑奶奶來信,說是想給長子說一門好婚事時,崔夫人還有些不樂意,覺著一個生父官職低微的養女哪裡配得上河東崔氏的嫡系兒郎,可現下——
“賢侄女,你初來長安,若是閑來無事,就多來我們府上玩。我是個沒女兒緣分的,膝下兩個都是小子,我想找個人一同研香插花都尋不到。”崔夫人笑眯眯望著雲黛,“現下你來了,你便將這當成自己家……”
這熱情的邀請讓雲黛心頭一驚,面上卻是不顯,隻客氣的笑道,“伯母如此盛情,我真是受寵若驚。”
“不驚不驚,我一見到你就覺著喜歡。”崔夫人指了指桌上的白瓷玉碟,“咱也別乾說話,你嘗嘗這糕點。這道荷花酥和糯米糕都是我們府上淮揚廚子做的,也不知你喜不喜歡?”
雲黛淨過手後,撚起一塊糕點嘗,“細膩香甜,滋味很好。”
“你喜歡就好,多吃些。”崔夫人也拿起一塊香香軟軟的糯米糕,邊吃邊與雲黛說起她幼年在淮揚生活,十二歲搬來長安後各種水土不服的趣事。
雲黛吃著糕點,聽得津津有味。
崔夫人言語詼諧,也不擺長輩的架子,講完婚前的趣事,又提起她的兩個兒子,長子崔儀是廳堂才見過的,次子崔佑兩月前去鵝湖書院拜師求學了,並不在長安。
“我上月才收到你們祖母來信,若再早一些,我定叫你佑表兄晚些出發,見一見你們兄妹。”崔夫人惋惜道。
“學業為重,謝崔兩家是血脈相連的親戚,遲早有機會相見的。”
這話說得崔夫人心裡很是熨帖,看向雲黛的目光愈發柔和,呷了一口茶水後,她繼續說起長子,“你儀表兄如今在戶部當差,深受尚書的器重,年底考核若成績優異,明年或可再往上升一升。”
說到這她停了一停,雲黛適時捧哏,“儀表兄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才乾,前途定是不可限量,他日或入閣拜相也未可知。”
瞧瞧這漂亮的小嘴多甜!崔夫人隻覺得灌了滿滿一口蜜糖,笑道“那就托你吉言”,少傾又突然斂了笑容,悲傷愁鬱的歎了口氣,“可惜呐,你儀表兄命苦,三年前本該成婚的,可那家的女兒卻生了一場大病,人也沒了……他如今都二十一了,至今還沒個妻室,我與你伯父為這事沒少發愁。”
話說到此處,雲黛也隱約意識到什麽,輕聲勸道,“伯母莫要煩憂,儀表兄這般俊秀人才,肯定能覓得一位端莊淑女。”
崔夫人臉上的憂傷淡了些,拍了拍雲黛的手背,目光慈愛,“要真像你說的那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