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在她跳下去的同一刻,她聽到屋內“砰”得一聲巨響,那扇木門已然被踹翻了。
琥珀連人帶門被踢到在旁,口中都吐出血來。
那衝進來的水匪滿臉橫肉,雙眼貪婪地打量著屋內,當看到地上的琥珀和榻邊站著的翠柳時,雙眼頓時發著綠光,“嗬,有兩個細皮嫩肉的小娘們!”
琥珀臉色一白,上前一把抱住那水匪的腿,喊道,“翠柳,快跳!”
翠柳哭著喊了一聲“琥珀姐姐”,旋即擰身往那窗戶外跳出去——
“娘的!”
那水匪大怒,一腳將琥珀踢開,快步跑向榻邊,只見水裡噗通一下濺起水花,之後黑漆漆一片再不見動靜。
正值深秋,夜晚的河水冰涼刺骨,雲黛隻覺得身子被一陣冷意裹挾著,她試圖掙扎著,對生的向往讓她拚命揮動著手腳,可是身子卻是不受控制的,一點一點的往下沉。
救我……
大哥哥,救我。
她感覺到意識一點點脫離身軀,眼皮越來越沉,恍惚間,眼前閃過許多景象與臉龐。
她在喬家家塾讀書,她被帶入國公府,父兄病逝,童年的歡樂時光,甚至還有嬰兒時的幻象,她仿佛看到了一雙彎彎的月牙般的眼睛朝她笑……
那是母親麽。
她總算可以見到母親了……
她心中驀得釋然,抬起沉重的手臂,朝母親伸出手……
手上卻沒感到牽引力,倒是腰間猛然有一股強烈的力量,將她從那沉溺的漩渦中拖出來——
黑沉沉的水下,謝伯縉一把撈過那纖細的腰肢。將人摟緊後,他雙腳用力蹬著,單手撥著水面,沉臉往前遊動。
也不知遊了多久,他腳踩著泥地,將懷中之人抱起,腳步沉重地一步步朝著岸邊走去。
夜風穿過濕透的衣裳侵襲著肌膚,那寒意如針扎入骨髓般,冷得人牙根都打顫。
“雲黛,醒一醒。”
謝伯縉跪坐在岸邊,輕拍著懷中女子的臉,觸手的肌膚卻是一片冰冷,仿佛徹底沒了溫度。
他眼底閃過一抹晦色,河水沿著高挺的鼻梁一直往下淌著。
兩息之後,他壓低眉眼,動作利落地將人平放在地上,低低說了句冒犯,旋即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另一隻手伸入她的嘴裡,確定口中並無異物後,他深吸一口氣,將雙手手掌搓熱,用力壓向她的胸口——
僅隔著一層薄薄的寢衣,掌心下的身軀是不同於男子身軀的柔軟,可他此刻也顧不上其他,滿心隻想著一定要將她救活過來。
絕對不能就讓她這樣死去。
心中默念著按壓的次數,見掌下之人依舊雙眸緊閉,毫無動靜,謝伯縉咬牙,繼續按壓,一邊低低喚著她的名字,“你不能死,你還要許多事要做,還有許多地方沒去看……”
她說過她想去長安的東西市和曲江畔,還說過想去北庭看雪山看落日……
她還年輕,還有三個月才及笄,長成個大姑娘。
她該平安順遂的過一生,而不是葬身於這冰冷的河水裡。
謝伯縉麻木地重複著同一個動作,也不知道按壓了多久,下頜線條緊緊繃著,眼底深處是他自己都未意識到的恐慌。
終於,地上的小姑娘有了動靜,“哇”地一下吐出一口水來。
男人黑眸亮起,仿若燃起一簇火光,趕緊收回按於胸口的手,將人從地上抱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臉,“雲黛,睜開眼睛,你沒事了。”
雲黛又用力咳了兩下,隻覺得腦袋如灌了鉛水般沉重,胸口也好疼,渾身都沉甸甸的,使不上半點力氣。
迷迷糊糊間,她聽到耳畔響起熟悉的喚聲。
那聲音帶著某種蠱惑的力量,叫她睜開眼——
她努力的撐起眼皮,眼前出現一道朦朦朧朧的身影,幽幽的光勾勒出輪廓。
她試圖去看清那張臉,眼皮卻無比沉重,臉頰上有溫熱的微糲的觸感,像是提醒她還活著,又像是鼓勵她恢復意識。
終於,那道朦朧的臉漸漸在眼前清晰,她對上一雙幽深堅毅的黑眸,那眸子黑得發亮,直勾勾看著她,帶著從未有過的溫度。
“哥……哥哥……”她低低喚,嗓子沙啞。
“哥哥在,別怕。”他嗓音磁沉,寬大的手掌貼著她的臉。
借著河邊的火光與月光,她的臉是那樣的小,他一個巴掌就能捧住,又是那樣的冰涼,蒼白,脆弱,像是件上好的精致的瓷器。
他小心翼翼的捧著,胸口莫名湧上一種將她緊緊擁入懷中的衝動。
見他應了她,雲黛像是放下心般,徹底脫了力,雙眼一闔,昏了過去。
謝伯縉見她又昏死過去,眸光一沉,趕緊抱著她起身。
還沒走幾步,就見岸邊幾點火光朝這邊走來,“世子爺,世子爺——”
“大哥,你在哪——”
聞言,謝伯縉揚聲喊道,“這裡,我們在這!”
那幾點火光趕緊朝這邊跑來。
謝仲宣乍一看到謝伯縉和他懷中的雲黛時,嚇了一跳,等回過神來,忙問,“雲妹妹怎麽了?”
謝伯縉啞聲道,“暫時脫離生命危險。船上情況如何?”
謝仲宣答道,“那群水匪已經被擊退,我下來尋人時,譚信正帶人清點屍體。哦對了,還抓了個活口,說此次偷襲,是因為秦州城有人通風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