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即將要住半個月的屋子,雲黛還是挺滿意的。
這是她頭一次坐這樣大的船,且要在水路航行半月,她覺著新奇,丫鬟們在屋裡鋪床整理時,她就坐在窗邊的長榻上,饒有興味地望著那高高揚起的帆和兩岸開闊的風光。
不過這新奇勁兒很快就被暈船的症狀給蓋過了——
她頭暈目眩,胸口發悶,連午飯都沒吃兩口,只能躺在床上歇息。
琥珀急得很,“照理說馬車比船要顛簸,姑娘您不暈車,怎會暈船呢?”
雲黛剛吐完一陣,抿了口香茶漱口,小小的巴掌臉吐得發白,還不忘朝琥珀安慰的笑笑,“大抵還沒習慣,過兩天習慣了就好了。”
得知她暈船,三位哥哥都前來探望,大夫也給她開了一道暈船方子。
雲黛喝過那治暈船的藥丸後,倒是不再嘔吐了,就是想睡覺。
謝伯縉便屏退閑雜人等,讓她安心休息。
這一睡,便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直到一陣強烈的震動感傳來,床帷間掛著的鎏金香囊撞在床柱子上發出砰砰砰地響聲,雲黛才暈暈乎乎地睜開了眼睛。
她撐起半邊身子,掀起繡花幔帳,半闔著眼睛往外瞧去,只見屋內昏沉沉的,已是天黑,卻不知是什麽時辰了。
“琥珀姐姐,外頭怎麽回事?”
答話的卻是翠柳,“姑娘,今日是奴婢值夜。奴婢也不知外頭怎的了,您稍等,奴婢去外頭看看。”
雲黛應了一聲“好”,卻也睡不著了,索性起來倒杯茶水喝。
她才喝了兩口,外頭猛地傳來一陣喧鬧聲,還有翠柳快步進屋的腳步聲,“姑娘,姑娘——”
雲黛放下茶杯,看著著急忙慌的翠柳,“怎麽了?”
翠柳滿臉驚慌,“是水匪,水匪來了!”
雲黛心裡咯噔一下,趕緊跑到窗邊去看,只見外頭火光四起,伴隨著喊打喊殺聲。
“怎會有水匪?大哥哥他們呢?”雲黛驚懼不已,抬步往門外走去,迎面撞見琥珀急慌慌走來。
“姑娘,外頭正鬧騰著,世子爺吩咐了,讓您待在樓上別下去。”她顯然也是從夢中驚醒,連衣裳都來不及穿好,頭髮也隨意挽著。
雲黛急道,“大哥哥他們在樓下?”
琥珀一邊將門從裡頭鎖住,一邊答道,“是,世子爺和二爺三爺聽到動靜,都抄家夥下去了。奴婢剛上樓,下面已經打成一片,那些水匪人數不少,怕是要周旋一陣。”
待把門閂好,她轉身安撫著雲黛,“姑娘莫怕,樓下有世子爺他們在,一定能把那些水匪收拾掉的。”
雲黛點了點頭,可心頭依舊跳個不停,尤其是聽到外頭那些兵器碰撞的可怕動靜,她自小養在宅院裡,何曾見過這樣的場面。
“到底有多少水匪?先前不是說這段路很安全的麽,怎麽就撞上了?”她兩隻手緊緊地揪著衣擺,實在沒辦法安心坐著,忍不住走到窗戶邊觀察著樓下的戰況。
“奴婢也不知,隻知那群人趁夜摸黑上了船……”琥珀臉色也發白。
翠柳跟著雲黛一起往窗外看,忽的驚叫一聲,“天呐,那裡……那裡又有一夥人爬上來!”
借著船下昏暗的光,只見船舷上又冒出數十道人影,宛若深夜鬼魅般。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凌亂又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幾聲慘叫。
還沒等屋內主仆反應過來,就聽外頭響起一陣撞門聲,“快搜,這幾間上房裡肯定藏著銀錢!”
翠柳幾欲尖叫,雲黛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連忙伸手捂住了翠柳的嘴巴,幾乎是同一瞬間,他們這扇門響起一陣猛烈撞擊聲,“頭兒,這門裡頭鎖住了!”
“不是說這一行還有位嬌小姐嗎?看來這便是那嬌小姐的閨房了!”
“來人啊,給我撞!”
眼見著外頭開始砰砰撞門,琥珀面色大變,幾乎沒有猶豫,轉身拿自個兒的身子堵在門口,尖聲朝雲黛喊道,“姑娘,跑,快跑!”
雲黛震駭不已,才從沉睡中醒來不久的腦袋此刻嗡嗡直響,一片空白,跑?跑去哪裡?
她左右張望著,電光火石之間,她看向右手邊的雕花窗牖——
這是當下唯一的出口了!
縱然跳下去就是河水,且她並不會鳧水,可若不跳下去,等那些水匪進來,她不敢想象那會是何等的噩夢……
“翠柳,快幫我砸!”雲黛一把松開翠柳,轉身揣起一把月牙凳,用力地朝著那雕花窗戶砸去。
翠柳卻是嚇壞了般,傻愣愣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也趕緊砸著那些礙事的雕花木條。
人在極度危機下的力量是不容小覷的,三兩下之後,那封閉的窗戶便砸出可以容一人出去的窟窿。
可還沒等雲黛她們緩口氣,琥珀感到背後的力道越來越大,她愈發驚慌,忙喊道,“姑娘您快下去!”
雲黛眼睫猛顫,擔憂地看向她們兩人,“那你們……你們怎麽辦?”
“你先下去,奴婢們隨後就來!”琥珀篤定地朝她點頭。
望著琥珀那堅定又孤勇的眼神,雲黛嘴唇顫抖,眼中頓時湧出熱淚,卻是再不敢耽誤時間,轉身望著那黑漆漆一片的湖水,渾身劇烈顫抖著,“你們一定要活著!”
說罷,終是狠心咬了牙,閉著眼睛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