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踩著杌子上了馬車,謝伯縉騎馬伴行在側,大部隊緩緩地朝西北方向前行。
謝叔南和玉珠也不吵了,倆人並肩站在枝繁葉茂的梧桐樹下,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車馬,目光悠遠而悲悵。
良久,玉珠偏過頭,看向身旁那個不知何時比她高處許多的少年,“謝南瓜,你舍得嗎?”
謝叔南語氣還是那般吊兒郎當,“不舍得啊,可終究是要分別的,再說了,又不是見不到了。”
玉珠抿了抿唇,問道,“我的意思是……唔,雲黛和大表兄在一塊了,你舍得麽?”
謝叔南的表情一僵,眉頭皺起又松開,好半晌,才轉臉看向玉珠,笑嘻嘻道,“這有什麽舍不得的,不就是從清夏軒搬到澹懷院的事,左手出右手進,我們還是一家人嘛!”
玉珠愣了愣,過了一會兒,又忽然笑了下,輕聲喃喃,“謝南瓜,你個膽小鬼。”
謝叔南皺眉,“臭玉豬,你吃錯藥了,無緣無故罵我作甚?”
玉珠轉過身道,“罵你就罵你,還要什麽緣故。”
謝叔南追上去,“哼,下回見著那白思齊,我肯定要在他面前揭穿你的真面目。”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少男少女的拌嘴聲嘰喳不斷,驚飛枝頭麻雀兩隻。
玉珠坐在馬車內,掀簾望著前頭騎馬的紅袍少年,默默垂下眼。
我罵你,也是在罵自己。
我也是個膽小鬼。
第88章 她是草原上獨一無二的絕色……
北庭都護府的轄境極廣, 西邊是阿爾泰山,東邊以鹹海為界,北邊是天山, 南邊則是安西都護府的地界,共有邊防駐軍三萬人,其中庭州就佔了一半的兵力。
從前雲黛隻從書本和旁人口中聽說過北庭的廣闊與遙遠, 等真的親自踏上前往北庭的路,她才知道大淵疆域之遼闊, 世界之絢爛多彩。
越往北邊, 越是地廣人稀, 漫天的黃沙和連綿的山巒, 光禿禿的戈壁和隨處可見的芨芨草, 天越來越高,逐漸變成湛藍顏色, 氣候也變得乾燥灼熱,尤其在盛夏時節趕到了四面環山的火州, 縱有鮮甜的胡瓜葡萄解暑,依舊是酷暑難當。
雲黛倒還好, 她自幼體寒, 怕冷不怕熱,換上輕薄透氣的絳紅紗羅裙衫, 勉強能捱過這暑熱。
倒是苦了那從小養尊處優的許靈甫,熱得汗流不止, 舍棄斯文繁複的衣袍,換上當地人的短打衣裳,腰間別著個蒲扇,沒事就抽出來扇一扇, 口頭禪也變成了“到底什麽時候能走出這鬼地方”。
他是個自來熟,一路與謝伯縉隨行的北庭軍們同吃同住,混得熟了,兵將們知道這長安來的侯府公子體弱多病,便建議他去火州的沙堆裡埋上半個時辰,說是當地的土辦法,可以強身健體,驅寒驅濕。
許靈甫打死不肯去,雲黛卻覺得有趣,主動提出想試試。
謝伯縉雖有些訝異,但知曉一路上她都在收集各種治病的土方子,便安排她去體驗了一回。
雲黛興高采烈去了,回來之後在她的小本子上又認真地記了一筆——
從肅州到烏孫緊趕慢趕也要兩月行程,路上閑著無事,她便一邊跟著古麗學習烏孫話,一邊收集些當地特色的治病法子,無論是什麽病症,她都問清楚了記下來,路上再研究這法子的合理性。
這般下來即可排解長途漫漫之苦,又能有所進益,一舉兩得。
終於,在八月初秋,一行人總算趕到了庭州。
在大淵庇佑下的庭州城一派繁榮昌盛,各個種族的百姓在這貿易生活,各種語言交匯著,仿若一個放大版的長安西市。而出了庭州城,便是一望無際的草原與荒地,往西是烏孫的地盤,往東是突厥的地盤。
“連月趕路,公主和貴使也都勞累了,不若先在庭州休整三日,養足精神,再前往烏孫?”謝伯縉這般提議著,黑眸卻是定定看向雲黛。
雲黛自是沒有異議的,目光偏了偏,望向相大祿,“相大祿覺著呢?”
相大祿想著一路車馬困頓的確該養精蓄銳,且如今離烏孫也不遠了,便答應下來,朝謝伯縉拱手,“那就有勞謝將軍周全了。”
謝伯縉回禮,“相大祿客氣。”
他原先是想帶雲黛去他庭州的府上住著,畢竟府上比驛站要清靜舒適,但想到如今雲黛的身份是烏孫公主,雖說他們是名義上的兄妹,但她單獨住進他的府邸,難免遭人非議,便打消了這念頭,將雲黛和烏孫使團一起送到官驛下榻。
分別時,謝伯縉對雲黛道,“你到了驛站好生休息,待我騰出空來,再帶你好好逛下庭州。”
雲黛知道他剛回都護府,肯定有許多事務要忙,微微朝他笑了笑,“大哥哥你去忙你的,我在驛站有相大祿他們看顧著,不妨事的。”
謝伯縉看著眼前因連日趕路形容有些憔悴的小姑娘,神色溫和,輕聲道,“嗯,你好好休息。”
又吩咐雲黛身邊的小丫鬟,“好生照料著你主子,若缺了什麽,少了什麽,盡管找驛丞安排。”
紗君忙不迭應下,“世子爺放心,奴婢省得的。”
有了謝伯縉的特別吩咐,驛站裡最大最舒適的那間房專門收拾出來給了雲黛住。
到房內歇腳,雲黛先是痛痛快快洗了個溫水澡,泡得骨肉酥軟,又抹了香甜細膩的玫瑰膏,身心舒暢的躺在床上睡了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