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聽懂了麽?”他單薄的眼皮輕抬,眼尾似染著一抹紅,語調平靜,“再問你一遍,人在哪?”
這回他的劍尖指向的不是另一隻耳,而是太監的脖子。
那太監面如死灰,捂著流血的耳朵,哪敢再隱瞞,哀叫道,“五皇子!廣蘭殿!”
謝伯縉眼瞳驟縮,下頜緊緊繃著,最壞的猜測。
長劍又一劃,那太監捂著脖子瞪圓了眼睛,倒下。
謝伯縉握著劍,轉身奔入蒼茫夜色,頎長的身影在雪虐風饕中模糊。
*
雲黛貓著腰沿著牆邊的葳蕤草木艱難的挪動,身上越來越難受,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爬,理智與意識在逐步崩潰,她只能寄希望於這場雪。
下大一些,再大一些,把她給掩蓋住,好讓那刺骨的涼意減少身體裡那酥麻的燥熱。
她走不動了,放棄了,蜷縮在牆根裡,黑夜和風雪將她的身影遮掩的很好。無法言喻的難受甚至讓她自暴自棄的想著,就這樣凍死她吧,她寧願凍死,也不要忍受這樣屈辱的折磨。
恍惚間,她看到牆邊跳進一道黑影。
雲黛心口一縮,緊緊捂著嘴,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來,是刺客?
少傾,劍光晃過她的眼底,她看到那高大的黑影朝她走來,一顆心陡然沉入谷底——
“別、別殺我……求求你……”
泠泠月光下,她緊緊抱著雙腿,抬起慘白又泛著潮紅的臉,視線因那藥力而惺忪模糊,她看不清楚來人,隻知本能的哀求,顫抖的聲音虛弱而無力,像是被人遺棄在路邊的小貓崽子,孤立無助。
謝伯縉的心臟猛然一跳,闃黑眼眸情緒翻湧,牙根緊咬,忙丟了劍,取下身上墨黑披風將她整個裹住。
披風一罩上,他明顯感覺到她的瑟縮,嗓音輕微且戰栗,“別殺我,別殺我……”
“雲黛,是我。”他蹲下身,手掌捧起她低著的臉,讓她可以看清他,“是我,大哥哥,謝伯縉。”
“大哥哥……”黑眸中閃過一抹清明,她努力的睜開眼睛去辨認眼前這張臉,當看到那雙好看的狹長黑眸,她眼圈酸脹,纖細的手指牢牢揪住他的衣袖,艱難地呢喃,“大哥哥……救我,救救我……”
“雲黛,你怎麽了?”謝伯縉此刻也意識到她的不對勁,伸手一摸她的臉,滾燙而濕潤,冰天雪地裡她的肌膚燙得似火爐,“裴叢煥那混帳呢?”
雲黛渾渾噩噩地往他懷中貼過去,“難受…救我……求你……”
她的身體變得奇怪,忽冷忽熱,他的身上卻很舒服,有令人安心的沉香味,她宛若在沙漠裡焦頭爛額亂竄的旅客,誤打誤撞尋到一處潔淨的湖泊,求生的渴望讓她想要更多,她往他懷裡鑽……
謝伯縉身體僵硬,見這情況也猜到裴叢煥那禽獸對她使了那髒招。
女孩身上清甜香氣在他鼻尖縈繞,他眼眶泛紅,那披風將她從頭到尾包得嚴嚴實實,穩穩地托在懷中,她很輕,輕得像是一片雲,綿軟又輕盈。
抱著她翻過那牆,回頭再看那燈火通明的廣蘭殿,眼底閃過一抹殺意。
遲早一日,他要宰了這畜生。
夜色深了,這場初雪來得雖遲,可一旦落下,來勢洶洶,鵝毛大雪落個不停。
謝伯縉臉色鐵青,不知是凍的,還是被懷中之人不安分的舉動。
他忙於奔波,帶她去安全之處,她在扯開他的衣襟,笨拙又無辜。
像一捧溫水,柔軟又細膩,貼著他的肌肉紋路,用她細嫩的臉頰,柔弱無骨的手,溫熱柔軟的唇……
“雲黛。”他按住她的手,冷著嗓音,試圖喚回她的理智。
懷中之人細聲呢噥,“難受……”
尾音透著哭腔,餓了許久的小貓喵喵叫著,渴求著一點點的食物來溫飽。
謝伯縉心頭一下軟了,松開她的手,緊咬著牙根,怒意翻湧——
用那樣的虎狼藥,將妹妹變成這般。
他一定要殺了裴叢煥,把他的肉一片片的剮下來喂狗。
躲過好幾批巡夜官兵,回到住處,倆人周身已覆蓋滿白雪。
琥珀在門口守著,陡然見著夜色中出現個冰雪巨人嚇了一跳,再一看是世子爺,忙趕了上去,“世子爺,姑娘呢……”她的視線往下,看到世子懷中那乍一看還以為是雪球的一團,“姑娘!”
謝伯縉垂下了眼,長長的睫毛上凝結著白霜,“別出聲,去準備薑湯,還有熱水……溫水,一桶溫的,一桶涼的。”
琥珀覷著世子爺冰冷可怖的臉色,一顆心七上八下,不敢多說也不敢多問,連忙按照吩咐去忙了。
謝伯縉抱著雲黛進了房間,門一關,他將那罩得嚴嚴實實的披風揭開。
她窩在他懷中瑟瑟發抖,彼此的衣袍都亂著,他的更亂,大剌剌袒露了一大塊,淡粉的胭脂凌亂。
“冷……”她嚶嚀著。
手掌托著她的後腦杓,他揉了揉她的發,啞聲哄道,“回來了。”
他托著她的腰往裡間走,女兒家閨房特有淡淡的馨香,脂粉味摻雜著果子味,架子床上掛著煙粉色幔帳,枕頭是豆青色上面繡著海棠芙蓉,被子是雪青色緞面,還搭著條藕荷色散花錦的厚毯子。
“躺好,我給你蓋被子就不冷了。”謝伯縉彎腰將她放下。
“不……”她緊緊纏著他,兩條綿軟的手臂勾著他的脖子,臉還在他懷裡蹭著,“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