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她陡然坐起身,一隻手扶著刺痛的頭,雙眼茫然的看著黑漆漆的四周。
她原本在轎邊陪著姑娘,可走著走著突然發現方向不對,還不等她開口問,後腦就挨了一擊,之後便不省人事了。
琥珀從地上爬起,這才發現她被拋在了路邊草叢裡,離她被擊暈的地方不遠。
她被打暈了,那姑娘她?
出大事了!
琥珀心驚肉跳,再不敢耽誤,提著裙擺瘋了一般的往回跑,雙眼發直,口中喃喃:世子爺,要世子爺!
-
綿軟溫熱的小手沿著男人的脖子一點一點往下,肩膀、胸膛、背後、腋下到肋骨盡處,力道不輕不重的劃過……
五皇子被她撫摸得舒服又燥熱,意亂情迷間忍不住去想,怎會有這樣的妖精,模樣清純又這般會勾引人,她真不是晉國公專門養來送人的?
雲黛的手沿著男人的軀體遊走,腦中是幼時謝老夫人教她辨認桐木人穴位的場面——
“人身上一共有穴位七百二十個,其中要害穴位有一百零八處,雲丫頭你仔細看著這些紅點,這些就是要害穴位。而這一百零八個要害穴位呢,又分活穴和死穴,致命穴位有三十六個,不致命的有七十二個……”
“我教你一首致命穴歌,你跟著背,要將這些穴位爛熟於心日後才好運用。上止天庭二太陽,氣口血海四柔堂,耳後受均不治,傷胎魚際即時亡,前後二心並外腎,崐魚晴目空甚張忙,肋稍播手艱於治……[1]
兩指遊移到男人的脅下,她稍稍抬眼,見他半闔著眼一臉享受,心念稍定,看準那處穴位猛地按下去。
“嘶!”一陣劇痛讓五皇子陡然抽了口氣,想低頭去看,卻像是鬼上身般,手和脖子也動彈不得,一種難以言喻的密集痛意從左右脅下往身上蔓延,他上半身子麻了般,眼前金星亂滾,耳邊嗡嗡作響,想喊卻喊不出,還有嘔吐之欲。
雲黛嚇了一跳,哆嗦著收回手。
她也是第一次乾這事,抱著豁出去奮力一搏的心情,效果如何她只聽過謝老夫人口述。現下一抬頭,見男人唇口發白,瞪著一雙眼睛死死看著自己,卻動彈不得,她險些要落下淚,成了!
她再不敢耽誤,快步朝門口走去,拿簪子捅開絹糊的窗往外看,門口左右果真守著兩個太監。
正門走不通,她迅速折返查看窗戶,唯一一扇窗對著院牆,外面漆黑一片。
“你……你……”五皇子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臉上憋得紅紫,幾欲吐血般。
雲黛見他還能說話,心頭嚇得不輕,難道是她點按的力度不夠?
猶豫再三,她鼓足勇氣,眼角瞥過案幾上擺著的玉如意擺件,她撿起衣袍嚴嚴實實包住,朝他走去。
“你……”五皇子目眥欲裂,她竟敢、竟敢!
雲黛又怕又慌,她學醫隻為救人,沒想到卻在這裡派上作用。
避開男人凶惡的視線,她集中精神,找準他後頸處的穴位,狠了狠心,將那如意朝那處大穴用力砸去——
男人應聲倒下。
雲黛怔忪,回神後將他往床邊推去,聽到外頭有動靜,嬌著聲音喊了聲,“殿下,你慢點。”
外頭又安靜下來,她臉色發白,跌坐在地,心跳得很快很快。
片刻後,她伸手在男人的鼻息下試探——還有氣。
可為什麽,還有氣呢。
她目光落在手邊尖利的簪子上,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叫囂,這是報仇的好機會,只要將這簪子扎進他的心口,他必死無疑。
她看著男人袒露的胸膛,心臟的位置一目了然,她是可以的……
纖細的手指抓起那枚簪子,她壓製著身體裡那發作的藥效,自我安慰著,不用多少力氣,只要一扎下去就好了。
一了百了,永絕後患。
銳利的簪尖抵著那養尊處優的細嫩胸膛,要落下時,理智的回籠——
不能殺,謀殺皇嗣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她以命抵命沒關系,卻會牽連到國公府。
簪尖停頓,方才那虛與委蛇的惡心和屈辱再次湧上心口,盤旋著,久久揮之不去。
就這樣放過他?她不甘心。
陡然間,她記起崔儀送她的那本《針灸甲乙冊》,後半部分大多講男子之疾。
“湧泉、三陰交、腎俞、關元……”霧蒙蒙的美眸直直的盯著男人身上,帶著無辜的殘忍,她握著簪子,像是從前在桐木人身上練習般,神情麻木的扎了下去。
顆顆血珠冒出,她脫力的往床沿一靠,看了眼地上不省人事的男人,木訥的喃喃道,“以後別再禍害女子了……”
那酒裡藥效再度上湧,她不敢再停留,佝僂著身軀朝窗邊走去。
*
“世子爺,是這個太監,抬轎的有他!”琥珀指著值房廊下那喝酒吃肉的太監,斬釘截鐵,“就是他,奴婢不會認錯!”
一襲玄色襖袍的謝伯縉長劍直指那太監,俊容冰冷,肩上還沾著幾片未化的雪,他的語氣比冰雪還要陰冷,“說,人去了哪裡。”
那太監嚇得渾身哆嗦,卻還嘴硬,賠笑道,“謝世子您、您說什麽,奴才聽不懂,什麽人啊?”
“嗯,聽不懂。”謝伯縉垂下眼皮,手一揮。
黑沉沉的夜裡,劍光一閃,伴隨著鮮血與痛叫聲,一隻耳朵孤零零地落在那將將積成的雪層裡,溫熱的血融化了雪,冰涼的雪又蓋住那涼了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