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伯縉揉揉她的發,“我有分寸。”
又說過兩句話,雲黛目送他離開。
直到那道挺拔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她依舊倚著門眺望著天幕那彎冷月。
琥珀提醒她,“姑娘,雖說是春日,夜裡風還是有些寒氣的。”
雲黛仿若未聞,過了好一陣,她才道,“今兒個月亮真是冷。”
說罷,轉身回了屋,沐浴更衣。
***
翌日,雲黛睡到昏昏沉沉醒來,坐在梳妝鏡前簡單挽了個發髻,便移步去明間用早膳。
一碗碧玉羹才喝到一半,就見琥珀快步走進來,神色惶恐地直喊姑娘。
雲黛略略抬起眼皮,“琥珀姐姐這是怎麽了,外頭天塌下來了麽?”
琥珀咽了下口水,“姑娘,王妃娘娘來了,這會子正在前廳坐著,說是,說是請您過去……”
“鐺——”
手中捏著的湯匙不慎滑落,撞在瓷碗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雲黛一顆心往下沉了沉,深吸了兩口氣,才出聲道,“快伺候我更衣。”
略作裝扮後,雲黛快步往前廳趕去,路上還遇到謝仲宣。
兩廂相見,空氣中凝滯一瞬,雲黛還是依禮朝他福了福,“二哥哥。”
謝仲宣點頭,手中捏著灑金折扇回禮,“雲妹妹。”
“二哥哥這是要去哪?”
“聽聞姑母來了。”謝仲宣輕聲道,“擔心你一人應付不來。”
雲黛心底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面上擠出笑意,“多謝二哥哥好意,不過還是不麻煩你了,我能與姑母解釋清楚的。”
謝仲宣默了兩息,旋即輕笑了一聲,“看來妹妹真是長大了。”
從前遇到事她大都躲在身後,如今倒敢獨自一人去面對姑母,只是這份成長付出的代價未免太多,叫他忍不住去想,若是去年她沒有來長安,現下應當還是府中那個乖巧溫馴、單純天真的小姑娘。
雲黛也朝他笑,“日子要朝前看,人也是要長大的呀。”
謝仲宣桃花眼彎起,“嗯,你去吧。”
雲黛點頭,帶著琥珀繼續往前廳趕去。
昨日才在此處見到崔儀,今日又來面對端王妃,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心境。
端王妃一襲紫檀暗花藤紋妝花緞長衫,下著寶藍色織錦襦裙,烏鴉鴉的高髻簪著一支鏤空牡丹紅珊瑚步搖,此刻肩背筆直地端坐在黃花梨太師椅中,氣質雍容,面色肅然,不苟言笑。
雲黛暗暗握緊袖中的手指,深吸一口氣,迎上前去,“雲黛拜見姑母,姑母萬福。”
端王妃眸光微動,瞥了她一眼,“起來吧。”
丫鬟端上茶水糕點後退在兩旁,端王妃揚聲道,“你們都退下,把門帶上。”
廳內丫鬟面面相覷,猶豫不決,雲黛趕緊朝琥珀使了個眼色,在琥珀的帶領下眾丫鬟才急急忙忙退下,關上屋內的門。
端王妃不冷不淡道,“倒是我一時忘了自己是客,讓你見笑了。”
雲黛臉色陡然發白,連忙站起身,走到端王妃面前,“噗通”一聲跪下,“都是雲黛的不是,給姑母添麻煩了。”
她這舉動倒叫端王妃驚了一跳,皺起眉道,“你跪什麽?”
雲黛不起,低聲道,“我愧對國公爺和夫人,愧對祖母,也愧對姑母。”
端王妃聽她這話,再看她跪伏在跟前的嬌小身影,心頭那點子怒氣也消了大半,卻仍舊有些冷漠地道,“你既知道羞愧,怎麽還做出這種事來?枉我和老太太一心想給你尋門好婚事,卻沒想到你是個心大的,竟將主意打到了自家兄長身上。是,你們雖並無血緣關系,可你是從小被我兄嫂當女兒養大的,你捫心自問,他們這些年可曾有半分虧待與你?你如今與阿縉鬧成這般,要叫他們知道了,他們得多心寒?尤其我那嫂子,我是最知道她的,她將名分規矩看得極重,一心想找個名門出身、家世顯赫的長媳,日後好執掌晉國公府的後院……唉,雲丫頭,你怎麽就這樣糊塗?”
這嚴厲又透著濃濃失望的責問,讓雲黛鼻子酸澀,眼圈也忍不住紅了,她強忍著心裡翻騰的情緒,抬頭看向端王妃,嗓音微顫,“還請姑母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端王妃見她雙眸含淚,人也消瘦憔悴一圈,終是不忍,便道,“起來說話吧。”
雲黛輕輕“欸”了一聲,站起身來,緩了緩情緒,才將這陣子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包括溫泉行宮遭到算計的事。
端王妃聽後先是憤怒,咬牙責斥丹陽和五皇子的無恥,再聽後來謝伯縉與雲黛互通心意那段,不由沉默下來。
她是知道自己長侄的性情的,又獨又冷僻,還死倔,若是他認準的人和事,無論如何都會去得到。雖說已在北庭歷練了五年,瞧著老成穩重,可到底年紀尚輕,才二十一歲的青年,大權得握,志得意滿,又是頭一回遇上心儀之人,行事難免急躁輕浮了些……
再看眼前多愁善感的柔弱少女,端王妃心腸不由軟了下來,這孩子比嘉寧還小一些,卻遭遇了這些禍事。嘉寧好歹還有她和王爺撐腰,可這孩子遇事也只能自己忍受著、消化著……
“姑母,我錯了,從一開始我就不該對大哥哥動心,我原該知道我和他是不可能的。”雲黛緊緊咬著下唇,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