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仲宣見她微微鼓起的臉頰,唇邊笑意愈發溫潤,“明明是你想事想得太入迷,才沒察覺我過來。”
他上前兩步,走到她身邊站定,低頭看向她,“雲妹妹在想什麽?”
“沒…沒什麽。”雲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連忙轉移話題道,“二哥哥方才不是在作辭歲詩麽,怎麽到這邊來了?”
“作完了,見你一個人往這邊來,便跟過來瞧瞧。”
謝仲宣淡聲說著,抬眸望向窗外,清雋的面容如玉般皎潔,“這處景色的確不錯,可惜夜太深,瞧不清牆角那株磬口蠟梅。”
“啊?牆角有梅花?”雲黛睜大了眼睛,詫異地往外瞧,“我怎麽沒看見。”
謝仲宣看著並肩站在身旁的小姑娘,玉骨般的手指一伸,“喏,那裡,瞧見沒?”
雲黛眼睛一亮,“還真是。二哥哥你不說我都不知道。”
身旁的人沒說話,雲黛扭頭看去,只見謝仲宣垂著眼,笑意淺淺的看著她。
她被這凝視的目光看得有些無措,期期艾艾道,“二哥哥,你這般瞧我作甚,可是我有什麽不妥?”說著,她伸手摸了摸臉,又摸了摸頭上的首飾。
“只是突然發現雲妹妹好似長高了些。”謝仲宣伸出手掌,平著比了比她的身高,“從前妹妹在我這,現在妹妹到我這。”
雲黛眨了眨眼,朝他笑,“長高了是好事呀。”
謝仲宣也笑,“嗯,是好事,也是大姑娘了。”
兩人並肩一起看著雪花紛紛落下,聊起國公府這會兒是個什麽情形,聊著聊著,雲黛突然側頭問謝仲宣,“二哥哥,你若考中了,就留在長安了吧?”
“應該是吧。”謝仲宣看她,“怎麽?”
“沒什麽。”雲黛輕輕搖了搖頭,臉上露出笑容來,“只是覺得……在外地做官,國公爺和夫人會很牽掛吧。以後過年過節的團圓日子,你也應該會很想念隴西家裡……”
謝仲宣看著她的笑眸,清凌凌的黑眸微微彎著,明明是笑著的,卻帶著淡淡的惆悵。他也彎起眸,輕笑道,“詩雲人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一個人在異地他鄉,總是牽掛良多。妹妹若是心疼我,不若留在長安與我做個伴?”
他語氣輕飄飄的,像是與她說玩笑話。
雲黛也輕飄飄的,像是說玩笑話般,“好啊。”
沒準明年開春,他們就真留在了長安,他做官,她定親,兄妹倆做個伴,倒也不算太孤單。
又說笑兩句,謝仲宣取下腰間配的玉笛,輕聲道,“如此良夜,我為妹妹吹支曲?”
“倒是許久沒聽二哥哥吹笛了。”雲黛撫掌,又尋了張月牙凳坐下,作洗耳恭聽狀。
“你個沒良心的,我還以為你搬來凳子是給我坐。”謝仲宣拿玉笛敲了敲她的額頭,雖是責怪的話,語氣卻溫柔寵溺。
“哎唷二哥哥這可冤了我。”雲黛捂著額頭,朝他嘻嘻笑,“這不是坐著壓製氣息,站著吹奏更好調氣麽。”
“是,那是我錯怪你了。”
謝仲宣輕笑著搖頭,玉笛抵著薄唇,稍稍試了兩個音,便吹奏起來。
吹的是《其出東門》,清脆婉轉的調子在夜色中幽幽響起,伴隨著風聲與雪落聲,叫人完全沉浸在其中。
便是隔著一道門的喧鬧聲也漸漸安靜下來,有人被笛聲吸引,尋過來看。
只見半扇花窗半扇雪,昏黃燈光暗灑,錦袍玉帶的清雅少年手執玉笛,斜倚著窗,他的目光溫柔如水,靜靜地落在那海棠紫襖裙的少女身上,少女單手支著雪白的腮,眉眼緩和地舒展著,透著恬靜的笑意。
旁人瞧著這如畫般場面,一時都不敢上前,生怕擾了這畫卷。
有識曲的聽出這奏的是《其出東門》,再看這場景,心中不由暗歎,若不是知曉他們是兄妹,真真像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神仙眷侶。
當然,也有極不識趣的,譬如謝家小三郎和裴家十五娘。
兩個腦袋往垂花門裡這麽一探,一見到這場面,立刻就垮下臉來——
謝叔南:好哇,他一聽笛聲就猜是不是二哥,沒想到真是他!又跑這顯擺來了!煩人!
嘉寧:好哇,她說怎麽沒瞧見雲黛,原來跑來聽二表兄吹笛子,還不帶她一起玩!可惡!
兩人抱著同一種破壞的心情,雄赳赳氣昂昂地亂入畫面。
謝仲宣眼角余光一掃,笛聲也停了下來。
雲黛也扭頭看去,見是他們來了,笑道,“你們來得正好,二哥哥難得有雅興吹笛呢,你們也搬兩張凳子坐著一塊兒聽。”
謝叔南和嘉寧對視一眼,“好!”
少傾,看著眼前排排坐著的三人,謝仲宣,“……”
就突然沒什麽吹笛子的想法了。
但到底還是完整地吹完了一曲,嘉寧一臉崇拜的看向謝仲宣,並羞澀表示,“我會彈箜篌,不若叫下人搬過來,我與二表兄合奏一曲?”
謝仲宣將玉笛收起,微笑婉拒,“外頭天黑路滑,箜篌又沉重不方便挪動,還是下回吧。”
謝叔南則往雲黛身邊湊,目光灼灼道,“雲妹妹,等考完科舉,我搞把二胡拉給你聽。”
雲黛訕訕地笑,“……也好。”
不知不覺,時間悄然而過,當外頭響起一陣陣悠遠而有節奏的鼓聲,便預示著舊歲已辭,新年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