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廂安靜下來,謝伯縉隻輕叩著木質桌面,垂眸不語。
雲黛隻覺這份安靜實在煎熬,纖細的手指攥緊襦裙,默了兩息,她試探地問,“大哥哥事務繁忙,怎麽有空來我這?”
謝伯縉側眸看向她,“我過來,是討個說法。”
雲黛清麗的眉眼間浮起迷茫,“什麽?”
“為何對崔儀示好?”
謝伯縉平靜地凝視著她,仿佛要望進她心裡,將她的心思看個清楚徹底。
雲黛怎麽也沒想到他這個時候跑來,竟是問她這事。
錯愕之後,她定了定心神,打著哈哈道,“大哥哥這是哪聽來的,我怎麽與崔家表兄示好了?今日雖是見了面,也只是尋常問候了兩句。”
“是麽。”
指節分明的手捏了捏鼻骨,他閉上眼,語調輕緩,“嗯,那是三郎誤會了。回去我就與他說,妹妹對那崔儀、對崔家不過是親戚間的禮尚往來,全無他意。”
他的語氣沒有任何起伏,平靜的像月色下河流,清清淡淡,卻叫雲黛有種被拆穿心思的無地自容。
她閉口不言,又聽他繼續道,“不過先前我也與你說過,謝崔兩家雖是親戚,但崔儀到底是外男,還是少來往為好。”
謝伯縉睜開眼,狹長的眼尾因著酒氣挾著一抹豔麗的紅,“至於送藥膏,妹妹跟著母親學規矩,應當知曉此舉不妥,很易惹人誤會。若是叫崔家會錯了意,那可不好。”
雲黛臉色一變,嫣紅色的嘴唇翕張,“我……”
他支著額頭看著她略顯蒼白的臉,神色透著幾分慵懶,“不過你也不必擔心,我知你不是故意的。改日去崔家拜訪,我會替你解釋……”
手指掐緊掌心,雲黛深吸了口氣,“不用勞煩大哥哥解釋。”
“嗯?”
雲黛纖濃的眼睫微動,細嫩的面頰有些難堪地漲紅,她避開他的眼,腦袋垂得很低,“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故意的。”
急急的語速帶著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謝伯縉黑眸眯起,“為何如此?”
“我及笄了,也該考慮婚事了。崔家是個好人家,儀表兄人也很好,祖母和姑母也都滿意,這會是門好親事。崔夫人相中了我,待我有那份心思,我既也滿意這門婚事,與他稍稍示好,原也算不得什麽……”她低低說著,自言自語般。
謝伯縉盯著她一張一合的唇,隻覺頭腦昏帳。
半晌,他道,“你覺著他不錯,那我呢?”
雲黛心口猛地一跳,驚愕地看向他,觸及他直直看來的目光,她目光閃躲,乾巴巴地笑,“大哥哥,說什麽呢…你是吃醉酒了吧?”
他幽深的目光黑涔涔的,照進琉璃的月光般,清澈皎潔,分明沒有半分醉意。
無聲的對峙般,空氣都變得壓抑,雲黛終是抵不住他的逼視,倉皇站起身來,“我去叫人給你煮碗醒酒湯……”
謝伯縉長臂一伸,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在她驚詫的目光下,他臂彎一用力,她就跌坐在他腿上,撲了滿懷。
男人的氣息和酒味劈頭蓋臉地將她籠罩,雲黛的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雙手抵著他的胸膛,慌張的就要起身,男人熾熱的手掌卻緊緊地握住了她的腰,叫她動彈不得。
“大哥哥……”她小臉煞白,心神不定從他懷中抬起頭。
太近了,兩人的距離太近了,她的眼前就是他的下頜,他一低頭,她連他睫毛根數都瞧得分明。
“那天夜裡,妹妹也是這樣坐在我懷中。”
謝伯縉垂下黑眸,一隻手攫著她的下巴,靜靜地看向她,像是有些苦惱的問,“不記得了麽?”
溫熱鼻息拂過她的臉,雲黛的身子止不住顫抖,尤其想到那日夜裡的耳鬢廝磨,她嚇得說不出話來,隻睜著一雙霧蒙蒙的水眸盯著他,寫滿了驚懼與不可置信。
她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將這層窗戶紙捅破,將他們倆置於如此尷尬的境地。
明明那夜的事,他們倆可以心照不宣地當做沒發生過,起碼還能維持一絲體面——從此他回隴西、回北庭,她留在長安,隔著千山萬水,一輩子也見不到幾次面,各自安好。
“大哥哥,那晚……那晚的事……”清甜的嗓音顫抖著,她艱難地吐字,“那晚的事是我連累了你,我對不住你。五皇子往酒水裡放了那種藥,我當時隻想著盡快脫身,我沒料到那藥效竟那樣強……我知道錯了……”
“你知道錯了?”
謝伯縉盯著她漸漸盈著淚水的眼,冷下心腸,嗤笑道,“所以在我懷中索吻後,轉頭又去向崔儀示好?嗯,這就是你認錯的方式。”
雲黛腦袋一片混沌,失神盯著他,淚珠兒直往下淌,“出了這樣的事,我不知該怎麽面對你,也再沒臉回去見國公爺和夫人,他們對我那樣好,養我一場,卻養出個不知廉恥的人來,纏著自己兄長做了那樣的事……我此生無法報答他們的恩情,隻想著躲得遠遠的……”
見她哭得崩潰,謝伯縉粗糲的手掌拂過她的臉,細細擦去她的淚水,皺眉道,“誰說你不知廉恥了。”
雲黛見他語氣溫和了些,濕潤眼眸滿懷請求看向他,嗓音又輕又軟,“我知道大哥哥一向待我好,那日的事就當沒發生過,你我就像從前一般,好不好?”
話音剛落,那摟在腰上的手驀得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