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未來的小妻兄,似乎不大好相與?
謝叔南見他笑就來氣,哼了一聲扭過頭,卻見斜對面站著的二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神色也算不得太好。
……
這日傍晚,在外奔波了一夜一日的謝伯縉總算回府。
與三皇子許久未見,好友重逢,接風洗塵免不了喝酒助興,此刻他是七分醉意三分疲憊,隻想洗漱換衣,踏實睡上一覺。
還不等他歇口氣,謝叔南就憤懣不平地跑來他屋裡告狀,“大哥,等過了元宵,你就安排車馬將雲妹妹送回隴西吧。這要再留在長安,她怕是真要被那崔儀拐走了!”
謝伯縉俊顏疲憊難掩,聽到雲黛和崔儀這兩個名字連在一起,額心更是突突跳個不停。
“又出了什麽事?”他沉聲問,挨著桌邊坐下,一隻手搭著桌沿,提壺倒了杯茶水,另一隻手捏了捏眉心。
謝叔南便將今日之事一五一十與謝伯縉說了,末了,他握緊了拳,一臉義憤填膺,“那個崔儀到底哪裡好啊?長得也就一般,年紀又大,還克妻,雲妹妹怎麽偏偏看上了他?她自己製的藥膏,是可以隨隨便便送外男的麽?大哥你是沒瞧見,那崔儀知道雲妹妹要送她護手藥膏,那一副春心蕩漾的模樣,真是看得我都來氣。要不是顧忌著這是姑母府上,換做是咱們國公府,我肯定一榔頭將他趕出門去!”
謝伯縉掀了眼皮,幽幽看了他一眼,“她說要送他藥膏?”
“是啊,我就在旁邊聽的一清二楚。雲妹妹還朝他笑……那笑容……”謝叔南想想都覺得心裡難受,撇了撇唇道,“她都沒那樣對我笑過。”
彎彎的眼眸裡像是帶鉤子般,勾著人的心魂。
謝叔南渾身冒著酸溜溜的氣,謝伯縉冷冽的臉龐神色愈發複雜。
她是聰慧的,知道如何利用她的優勢去得到些什麽,只是先前從未用過罷了。
須臾,他猛地站起身來,把謝叔南嚇了一跳。
眼瞧著他抓起榻邊的披風就往外去,謝叔南驚愕地喊道,“大哥,你要去哪兒?”
“落了一樣東西,得討回來。”
話音落下,那道修長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異彩漫天的冬日黃昏裡。
謝叔南怔怔地站在原地,撓了撓後腦杓,有些雲裡霧裡,不是在說雲妹妹的事麽,怎麽突然想到丟東西了?而且大哥這樣嚴謹的個性,也會丟三落四?真是難得。
……
外頭傳來動靜時,雲黛手握著一卷書,正盯著美人斛中那一簇絲緞做的羅缽脫蠟像生四時小枝花朵,黃花翠葉,栩栩如生,她看得出神。
琥珀急急喚著“世子爺”,又一陣凌亂的腳步,人已到了書房裡。
望著驟然出現在屋內的男人,雲黛不由得怔忪,等回過神來,忙放下書卷,斂衽起身,朝他行禮,“大哥哥。”
琥珀站在雕花屏風後,一會兒無措地看看世子爺,一會兒擔憂地看向自家姑娘。
雲黛見她一臉為難,再看謝伯縉面罩寒霜,抿了抿唇,對琥珀道,“琥珀姐姐去沏茶來吧。”
琥珀遲疑,在接收到自家姑娘寬慰的眼神後,才應聲退下。
雲黛抬頭看了眼一身凜冽寒氣的男人,默了默,輕聲道,“大哥哥請坐。”
說罷,她自顧自走到落地霞影燈旁,準備點燈。方才她在發呆,都沒覺著屋內昏暗,這會兒見人進來,才驚覺天已黑了。
她從燈盞旁取下火石,剛想取火,身後有腳步接近。
一扭頭,鼻尖險些蹭到男人的胸膛,有沉馥馥的沉水香味,夾雜著淡淡的酒氣,雲黛駭了一跳,腳步下意識往後躲,“大哥哥?”
謝伯縉見她這般刻意的閃躲,下頜微繃,“我來。”
他朝她伸出手,袒出修長的掌心。
雲黛松口氣,自嘲自己大驚小怪,將手中火石遞到他的掌心裡。
纖細的手指不經意的滑過掌心,隻那麽輕輕的、短暫的碰觸,蜻蜓點水般,卻叫謝伯縉眸色暗了幾分。
他握住那火石,仿佛上頭還殘著她的幾分溫度。
雲黛繞著霞影燈與他避開一段距離,回到榻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盯著那點燈的頎長身影,心底直打鼓,這個時候他怎麽突然來了?而且還喝了酒,一副心情不虞的模樣。
是在外頭遇到麻煩了?還是自己哪裡得罪了他?
心頭惴惴間,燈光已然亮起,琥珀那邊也端了茶盞過來,垂手在旁聽候吩咐。
謝伯縉將火石放好,扭頭見杵在柱子旁的琥珀,沉聲道,“你出去。”
琥珀驚詫看去,見世子爺神色冷漠,心頭畏懼,顫顫巍巍應了聲是,垂著頭退下。
書房內靜了下來,雲黛無措地站著,面上擠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大哥哥喝酒了,坐下喝杯茶醒醒神吧。”
謝伯縉看她臉上的笑,又想到謝叔南說的,她朝崔儀的笑——
他不動聲色地坐下,執起那青色蕉葉紋茶盞,另一隻手掀開杯蓋,清新茶香濕潤撲鼻,他嗅著茶香,略抬眼瞧見她拘謹站著,恨不得與他隔個十萬八千裡,出聲道,“站那麽遠作甚?”
雲黛笑容一滯,旋即在他的注視下,隔著小巧案幾,沿著榻邊坐下。
謝伯縉淺啜一口茶水,放下茶盞,“妹妹與我生分了。”
雲黛心底翻起一陣苦澀與歉疚,臉上的笑意愈發勉強,低聲否認,“大哥哥這說得哪裡話,沒有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