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孫兒謹記祖母教誨。”謝叔南恭敬道。
謝老夫人又問起謝仲宣來,知道他在長安一切都好,就等授官入朝,也放下心來。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和和氣氣吩咐著謝叔南,“三郎啊,去前頭請你父親母親過來,夜裡就在我這院裡一起吃頓團圓飯。”
謝叔南一聽這話,明白了,敢情是要支開他唄。
不過想想自己待在這也尷尬,倒不如去找母親說說話。
“是,孫兒這就去。”謝叔南麻利起身,給雲黛和謝伯縉遞了個自求多福的眼神,抬步走了出去。
“雲丫頭,你過來替我熏艾。”謝老夫人忽然道。
雲黛微怔,抬眼對上老夫人平靜的目光,輕聲應道,“是。”
她起身走到老夫人身後,接過婢女手中的艾柱,動作嫻熟地在幾處穴位上遊走,從前她也經常幫老夫人熏艾,有緩解疲勞,強身健體之效。
謝老夫人將屋內下人都屏退,閉著眼睛享受著肩頸處舒適的暖意,帶著鼻音語氣閑適道,“還是你熏得舒服,看來你去長安一趟,並沒忘了我教你的那些,甚好,甚好。”
雲黛垂下眼睫,細聲道,“祖母教誨,雲黛不敢忘,我在長安閑暇時也有看書,先前還得了《針灸甲乙冊》的後半冊,祖母感興趣的話,明日我給您送來。”
“好啊。”謝老夫人應下,又緩緩抬起眼,看向下首緘默不言的謝伯縉,喚他一聲,“阿縉。”
謝伯縉坐姿筆直,迎上謝老夫人的目光,面容恭肅,“祖母。”
謝老夫人淡淡道,“你父親母親那邊,你可說通了?”
聽到這話,謝伯縉和雲黛兩人皆是一凜,老夫人心明眼亮,他們的事自是瞞不住她老人家的。
謝伯縉頷首,雙手握成拳置於膝上,嗓音平穩,“父親母親已同意我與雲黛的婚事。”
屋內靜了兩息,謝老夫人才慢悠悠道,“嗯,那就好,也省得我再費口舌了。”
謝伯縉和雲黛對視一眼,彼此眼中皆是歡喜。
祖母這邊也是同意了。
謝伯縉正欲起身致謝,謝老夫人抬抬手,“自家人說話,別來那一套,坐下說吧,苦肉計對你母親有用,對我沒有用,也用不著。”
謝伯縉面色微僵,以拳抵唇,輕咳了一聲,“祖母。”
謝老夫人見他這樣,老眼一眯,也明白過來,敢情苦肉計這事還沒讓雲黛知道呢?她也不想拆長孫的台,便不再提這,而是板著臉呵斥他,“雖說你母親父親同意了,但我還是得罵一頓你這混帳!你姑母在信裡將你們在長安的事給我寫的清清楚楚,阿縉啊阿縉,你好歹也是一軍統帥了,怎的行事如此魯莽?你就算看上雲丫頭了,那也先回隴西,稟明你父母親,咱徐徐圖之……”
說到這,她感到脖子後的手微微一抖,扭頭看了眼滿臉羞紅的雲黛,輕歎一聲,“你也是,臉皮子這麽薄,他這般混帳,你就該與你姑母告他一狀,叫你姑母打他一頓才是!”
雲黛咬著下唇,不知該說什麽好。
謝伯縉也有些不自在,又咳了聲,“祖母,你還是罵我吧,與她無關。”
“你以為我不罵你嗎?我收到你姑母的信後,心裡可把你這豎子罵了千百來遍。”
謝老夫人哼了聲,輕聲對雲黛道,“好了,別熏了,坐到我身邊來。”
雲黛乖順的將艾柱滅了,挨著謝老夫人坐下,一張白皙般的臉布滿紅霞,細聲道,“祖母,我心裡實在慚愧……”
謝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你慚愧個什麽勁兒,該慚愧該臉紅的是你這莽撞無恥的兄長。哎,不過話說回來,他謝家男子別的沒有,臉皮倒是格外的厚,我從前就常念叨,咱要是有他們半分臉皮厚,也不至於叫他們拿捏住。”
這話倒是一次性將謝家三代人都罵了進去。
謝伯縉俊美的臉旁也閃過一抹詭異的紅,不過很快就恢復尋常的淡然,低聲道,“是,祖母教訓的是,都是孫兒的錯。”
“當然是你的錯了!若不是那聖旨來得及時,這會子雲丫頭也不知在哪裡吃苦受難。”謝老夫人瞪他,又伸出手指戳了下雲黛的額頭,“你這丫頭也是膽大,糊裡糊塗就敢往外跑!”
老夫人這嚴厲又和藹的態度叫雲黛眼眶一酸。
祖母還是向著她的,並沒有怪她,真好。
謝老夫人瞥見她眼中升起的濛濛水氣,歎息道,“我就說你一句,你就要哭鼻子了?”
雲黛連忙搖頭,瓷白小臉露出一抹慕孺的純真笑意,“沒有,祖母,我這是高興的。”
“你這傻孩子。”謝老夫人搖頭輕笑,目光落在她消瘦的下巴,語氣柔軟,“早知你去長安一趟要吃這些苦,還惹上這麽個冤家,當初我就該把你留在身旁……”
說到這,她看向謝伯縉的眼神愈發嚴厲,若不是這混帳從中攪合,這會兒雲黛跟崔家侄孫也能和和美美的。不曾想一向清心寡欲、穩重自持的長孫竟一頭陷了進去——
感情這回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既然你父親母親都點頭了,那你送雲丫頭回烏孫正好拜見她舅父與外祖母,正式提親。”
“是,我也是這般打算。”謝伯縉道。
謝老夫人白了他一眼,再看向雲黛,溫聲細語道,“好孩子,你別再憂心了,這是樁喜事。你既然也中意我這不爭氣的混帳長孫,日後你們倆就好好在一起,恩恩愛愛,白頭到老,知道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