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煜有禮答道, “確實在我這裡。”算了大半天的帳,回家之後也不能清閑,還要洋洋灑灑寫一大篇年度總結,實在不是輕省的活兒。
且這活乾得好了不過露一次臉,出了差錯卻容易丟了烏紗帽,趙侍郎心裡門清,才將此事丟給了薑煜。
可他又不想得罪薑煜,便賠了笑臉來解釋。
“趙侍郎。”薑煜離了桌案,“若無它事,下官先行一步。”
出了門,只見風雪飄搖,薑煜將帳冊揣得更緊些,另一隻手伸出來接了接,涼涼的雪花落在他手心。薑煜心裡想著,也不知寧姒此刻在做什麽,是捧著手爐看雪,還是早早地偎在被窩裡取暖了?
她一定又穿上了雪白的羽氅,頸邊一圈蓬松兔毛,將她小臉圍起來,很是可愛。
薑煜不自覺地勾著唇笑。
冬天這樣冷,他不甚喜歡,只是冬天的寧姒格外好看,他便漸漸喜歡上了這個季節。
不遠處幾個同僚的背影消失在府衙之外,薑煜仍舊不緊不慢地走,閑庭信步一般,在風雪之中顯出一派從容優雅的氣度。
只是出了府衙,見了街道對面撐著傘的紅衣女子,薑煜那副淡定的模樣一瞬間碎了,先是眼裡染了笑,而後唇也勾起來,“姒兒妹妹。”他疾步走到對面,“你怎得來了?”
寧姒一張口便是一大團熱氣,將她眉眼也朦朧了幾分,“來接你啊。”她彎著眸子笑,唇畔的梨渦仿佛盛了蜜。
“天這樣冷,不在家裡待著。”薑煜笑著斥她,卻伸手接過了她手裡的傘,舉過二人頭頂,另一隻手握著寧姒肩頭。若是某一瞬這傘沒能遮住寧姒,他也能第一時間感知到。
“我看天這樣黑,還下了雪,我想阿煜哥哥也是要人接的。”寧姒抬眼看他,“福伯把馬車停在前頭呢。”
薑煜輕“嗯”一聲,伸手拂去了寧姒發髻上零星雪花,又搭在她肩上。
見路邊一老婦在賣烤紅薯,這樣冷的天,若非當真缺衣短食、日子難過,想必不會留到此時還不回家。再見四周無人,就算給了老婦錢財,也不會給她招致禍端。
遂遞了枚銀錠過去,老婦大驚失色,薑煜笑道,“老婆婆,我身上沒有銅錢了,賣我們兩個紅薯吧。”
“這……小的實在找不開。”
“不必找了。”
“這……”老婦人不敢接,這一枚銀錠夠她吃用兩年,哪裡是兩個紅薯就能換來的。
“老婆婆,我實在很餓,餓極之時,紅薯也是能值這個價錢的。”薑煜將銀錠擱在老婦的攤面上。
老婦猶豫地看了眼薑煜,而後顫著手捧來兩個紅薯,連聲道,“官老爺,你可真是大善人。”
寧姒一手握了個紅薯,走出一截之後回頭一瞧,老婦正在收攤。
再看薑煜,穿著威嚴的官服,側臉冷俊,可不是官老爺麽。
於是嘻嘻笑起來,“官老爺,你要吃紅薯嗎?”
她用這樣仰慕又甜膩的聲音喚他,惹得薑煜伸手輕輕掐她臉頰。
寧姒被捏了臉,只能含糊不清地道,“呱(官)老爺,你不是餓了麽?”
“我撐著傘。”
“那我給你剝呀。”寧姒低頭看著手裡的兩隻紅薯,有些燙人,她的手要不住地換位置握著紅薯。想了想,扔了枚紅薯至兜帽裡,這下騰出了手來,方便她剝了。
薑煜笑著伸手掂了掂寧姒沉甸甸的兜帽,“這樣不會不舒服麽?脖子勒不勒?”
“還好。”寧姒說著,撕下一塊紅薯皮,黃澄澄的紅薯肉露出來,冒著熱氣與甜香,香氣撲到寧姒鼻尖,惹得她也想吃了。
“來,阿煜哥哥咬一口。”寧姒吹了口氣,而後將紅薯湊到薑煜唇邊。
“你先吃,吃好了再給我。”
“我兜帽裡還有一個呢,這個是你的。”寧姒輕輕晃了晃手裡的紅薯,“來,啊——”
像在給小孩子喂食一樣。
薑煜覺得好笑,仍是低頭咬了一口,很香,很甜。
寧姒往下剝,露出更多紅薯肉,喂給了薑煜。
見他撐著傘的手呈冰玉一般的冷白色,伸手貼了貼,冰冰涼涼,“阿煜哥哥,我來撐會兒傘吧?別把你手凍壞了。”
“不礙事。”薑煜輕輕抬了抬下巴,“馬車就在前頭了。”
兩人很快上了馬車,將窗簾一放,風雪立馬被隔絕在外,只聽外頭隱約有嗚嗚風聲,馬車裡頭卻燒了炭,暖融融。
“來,暖一暖手。”寧姒捉了薑煜的手擱在炭盆上烤,自己也貼上去,用手輕輕摩挲他。
薑煜卻反握住她,捏了她的手指細細把玩。
回了將軍府,寧姒解了羽氅,撣了雪之後遞給茶蕊。薑煜則將懷裡的帳冊放在桌案之上,而後才去解披風。
兩人一道去正堂與謝夫人一道用晚膳。
還未走近便聽見有人在歌唱,嗓音不辨雌雄,宛若天籟。
此人正是天香樓送給寧姒的伶人小狸,一直養在將軍府,薑煜想放他出去,但小狸卻喜愛在將軍府安穩的生活,遂自告奮勇照顧薑煜的貓,還說他在天香樓養過好幾隻,很有經驗。
薑煜想著自己事務繁忙,有人幫他照料小貓再好不過,便應了他。
只是不許小狸喊這隻貓的名字——四二。只能喚——貓。
“母親聽了他的歌聲便能平心靜氣,倒是意外之喜。”薑煜說著,牽了寧姒的手往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