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只見謝夫人闔著眼慵懶地倚在美人榻上,身上還蓋著薄毯,邊聽小狸唱歌,一邊還用指尖輕輕叩著扶手,模樣很放松。
薑煜深知樂理,並不出聲喚她,只是進門時腳步恰好踩住了樂聲的間隙,謝夫人果然睜眼看來,笑道,“煜兒回來了。”
三人用了晚膳。
謝夫人感慨道,“算算時候,你爹也快回來了。那時候,我們一家算是齊了。”
聽了她這話,薑煜眉眼舒展。
回屋之後,薑煜說,“姒兒妹妹先去洗漱,我今夜要晚一些上榻。”
“嗯?公事還未做完麽?”
薑煜點頭,湊過去親了親她,“等會兒熄了燈就是,我點一盞小的放在案上,夠用。”
“不必,燭火亮著我也能睡著。”寧姒著便往裡屋走。
卻聽身後翻找之聲越來越大,寧姒回過身問,“有什麽東西找不著麽?”
薑煜眉頭緊蹙,“帳冊。”
寧姒不解,卻覺得這是個重要的東西,才叫薑煜這般眉頭不展。
薑煜拉開門問外間的丫鬟,“你們三個誰看見我的帳本了?原本擱在案上的。”
此三人正是茶蕊茶湯,外加一個會武的丫頭茶菊。這個茶菊是不久前薑煜送給寧姒的,據說其武力能與薑煜近衛交手,尋常男子奈何她不得,用來保衛寧姒安全再合適不過。
茶蕊茶湯一齊搖頭,“姑爺,奴婢不曾注意桌上之物。”
“可有見到什麽人進來。”
兩人仍是搖頭。
倒是茶菊開口說,“方才夫人院子裡一個姐姐喚我去幫個小忙,我便去了,回來時見到一男子背影。奴婢隻當是哪個巡視的大哥,並未多想。現在想來,也可能是賊。”
男子。
薑煜冷笑一聲,“不止是賊,還是內賊。”
他不再問三個丫頭,轉而坐回案前。
寧姒心裡很慌,“阿煜哥哥,這個帳本可有補救的法子?”
薑煜偏頭,見寧姒嚇得臉都白了些,緩了面色,輕輕環住她的腰,“別擔心,我能應付。”
寧姒瞧不出來他是當真有法子應對,或是在安慰她。
“我那兩個丫鬟是家生子,家裡老人都在寧家,斷沒有背叛的道理,茶菊是阿煜哥哥送來的,想必也很可靠。”
薑煜點頭,“沒有懷疑她們,只是這府上到底有人生了異心,若是不排查出來,恐有後患。”
一邊說著,一邊取來紙筆,“姒兒妹妹,能幫我磨墨麽?”
寧姒連連點頭,她唯恐幫不上薑煜的忙。
她磨墨的本事隨了常氏,磨出來的墨濃淡相宜,質地很細。
而後只見薑煜提筆蘸了墨,在紙上落筆,一個個數目整整齊齊地寫下來。
寧姒看在眼裡,眼睛越睜越大。
“阿煜哥哥,這——”
“嗯,這些數目都是我重新核算過的,因此記得。”
寧姒激動得臉都紅了,她沒想到這樣嚴重的紕漏竟能被薑煜輕易補上,那個偷了帳本的內賊若是知曉,不定要氣成什麽樣。
薑煜筆尖不停,寫了一頁又一頁。
寧姒看他的目光已然從驚歎變作崇拜。
原來人可以做到這一步嗎?
寧姒不敢出聲打擾,看了一會兒,還搬了個小板凳來接著看。
心裡又想,人和人的差距,怎麽比人和豬的還大呢?
那個帳本,足足一個指節厚,薑煜竟從從容容地複寫出來了。
寫到一半,見寧姒撐著下巴看他,還笑著催她去洗漱睡覺。
夜半,寧姒換了寢衣裹在被子裡,撩了帳幔往外瞧,只見薑煜端坐於案前的背影,燭光搖曳,將他的影子映在地面上,拉得長長的,直拉到床前。
寧姒伸出手,隔空戳了戳他的影子。
好一會兒,困意來襲,寧姒便睡了過去。
半夜醒來,只見屋裡燭光仍亮著,薑煜還在提筆疾書。
寧姒披衣起身,吩咐茶蕊燒一壺熱茶,自己則取了披風搭在薑煜肩上,湊過去一瞧,薑煜的筆下已不是一個個數目,而是字跡端雅俊秀的文章,想來已經將帳本默寫好了。
“阿煜哥哥,你還在寫什麽?”
薑煜將筆一擱,伸手環住寧姒,在她身上深吸一口氣,仿佛這樣就能精神些似的,“還要寫呈上書。燈亮著不好睡?我就快好了。”
“倒沒有,我只是擔心你。”寧姒抱著薑煜的頭,見他這麽晚卻睡不成,很是心疼。
茶蕊將煮好的茶水端進來,寧姒倒了一杯捧在手心,吹了又吹,而後遞給薑煜,“潤潤口吧?大冬天的,怎好喝涼水。”
看著薑煜將這杯茶水飲盡了,寧姒才轉身爬上床去。
睡過去後,迷迷糊糊覺得身側一陷,而後有人展臂抱住了她。
寧姒半夢半醒間往薑煜懷裡滾去,緊緊依偎著他。
燈火徹底熄了。
……
後半夜,寧姒餓醒了。
腹中空空,猶如火燒。
而且她此刻無比地想吃青梅,想到廚房有一壇子醃好的青梅,口水直流。
寧姒睜開眼看見薑煜睡顏安寧,手還搭在她腰際,念及他昨夜睡得晚,到現在也不知有沒有一個時辰,便不願驚擾了他。遂很慢很慢地拿開了他的手,而後輕手輕腳地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