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茗端起水盆飛快地跑回營房,氣喘籲籲地進了屋子,叫道:“主子,主子!”
趙曳雪問道:“怎麽了?這麽著急?”
玉茗咽了咽口水,道:“奴婢看見昭軍在點兵了,咱們估計又要出發了。”
李玨立在桌邊,扶著桌沿,臉色蒼白,道:“怎麽這麽快?”
趙曳雪想了想,道:“近日天氣好,行軍也快些,一旦入了昭國境內往北,天氣只會越來越冷,若是遇上大雪,就更不好走了,所以他們不會在這裡耽擱。”
李玨嘴唇顫抖,望著趙曳雪,道:“阿雪,我不想去昭國……”
他看起來像是極為害怕,惶然無措,不住道:“他們一定會殺了我的,我還不想死。”
趙曳雪上前一步,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安撫道:“不一定會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李玨搖頭,雙目已是通紅,茫然道:“誰能保證不會死呢?”
趙曳雪與他對視片刻,爾後輕輕歎息:“沒有誰能保證,早在我們開城門投降那一日起,就已經注定了這個結果。”
現在才擔心害怕,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
……
清晨時分,朝陽躍出雲層,將金色的光線灑落下來,到處都亮堂堂的,晏一去見北湛,才到門口,就聽見孟老大夫的聲音傳來:“殿下如今年輕力壯,身體自然是比我們這些老骨頭好的,但是也經不得您這樣造,這大冬天的往河裡泡一回沒事,在池子裡又泡一回,嘿,承蒙殿下看得起老朽的醫術,老朽真是倍感榮幸呐。”
屋子裡的另一個人沒吱聲,明顯是心虛,晏一差點笑出聲來,屋子裡的北湛似有所覺,道:“進來。”
晏一連忙收了笑意,略略調整了表情,這才大步踏進門,拱手道:“殿下,曹將軍已點兵完畢了,一切準備妥當,大軍何時出發?”
北湛咳嗽幾聲,聲音微啞,道:“即刻就走。”
“是!”
時隔數日,昭軍休整之後再度出發,他們離開沙河關時,正是清晨時候,霜寒露重,朝日紅霞,大軍出了沙河關,再回首望去,只見群山遙遙,落木蕭蕭,數點寒鴉掠過天際,聲聲淒涼。
馬車上坐著趙曳雪主仆三人,透過車簾望著遠去的山巒,玉茗抹了一把淚,哽咽著問趙曳雪:“主子,咱們以後還能回去嗎?”
趙曳雪頓了頓,才道:“或許。”
李玨紅了眼眶,一拳用力砸在車壁上,他緊緊咬著牙關,額上青筋繃起,沉默不語。
馬車裡的氣氛變得沉悶無比,直到有人策馬過來,以刀柄敲了敲車壁,透過大開的車簾,笑容爽朗地向他們道:“諸位,這馬車可還坐得習慣?”
這馬車比起趙曳雪之前乘的那一輛自然要好上百倍,但是眼下玉茗和李玨心情都不佳,情緒低落,但見他笑吟吟的,更是難過,哪裡有心思接話?不罵他就是好的了。
趙曳雪的反應倒還算平靜,頷首道:“挺好的,多謝晏侍衛關懷。”
晏一哈哈一笑:“那就好。”
李玨和玉茗皆是沉默不語,晏一總算是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們情緒不對,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個中緣由,氣氛開始變得尷尬起來。
玉茗悄悄瞪了他一眼,然後用力地把簾子放下了,晏一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策馬往前疾馳而去,很快就到了一輛稍大的馬車旁邊,喚了一聲:“殿下。”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掀開車簾,伴隨著輕輕的咳嗽聲,北湛垂眸看手裡的文書,眼也不抬地道:“說。”
晏一輕咳一聲,問道:“您如今病了,可要人前來服侍?”
這話意有所指,北湛一頓,終於抬起頭看他,打量片刻,張口時又是一陣咳嗽,末了,才面無表情地拒絕道:“不必了,孤看著她就堵心。”
說完,他就放下了車簾,晏一正欲離開,車簾裡忽然又傳來北湛的聲音:“一輛馬車能坐三個人?”
晏一愣了一下,猛然反應過來,立即道:“屬下剛剛去瞧了一眼,似乎確實是有些擠了。”
隔著車簾,北湛隻輕輕嗯了一聲,緊接著又是悶悶的咳嗽。
晏一在心裡嘖了一聲,撥轉馬頭,往後奔去,沒多久他就找到了隊伍中的林康,衝他打了一個呼哨,又側了側頭示意,林康頓時會意,策馬過來,兩人並肩而行,他呼出一口熱氣,問道:“怎麽了?”
晏一把方才的事情說了,林康撫掌大笑:“晏少穎啊晏少穎,你那二兩銀子注定是要輸給我了。”
晏一歎了一口氣,林康用胳膊捅了捅他,促狹道:“不若你現在就把銀兩給了我算了。”
晏一哪裡肯服輸?立即道:“我們當初的賭約,是回盛京之前他們有點什麽,眼下才出了沙河關,離盛京還遠著呢,而且我看他們這情形,像是翻了臉,到時候情況如何,還未可知呢。”
林康大笑:“那咱們就騎驢看帳本,走著瞧吧。”
兩人訂了賭約,各自又再加了三兩銀子,晏一安排好馬車,去見趙曳雪。
道路顛簸難行,馬車晃得厲害,李玨原本就有傷在身上,直顛得他冷汗長流,臉色慘白,實在難以忍受。
馬車空間有限,容不得他站起來,李玨隻得緊咬牙關,生生受著,玉茗坐在地上,趙曳雪試圖讓李玨趴在自己的膝頭。
正在這時,馬車又被敲響了,玉茗掀開車簾,見又是晏一,有些厭煩又戒備地道:“有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