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他家殿下的腦子也要治一治了。
早上的時候,晏一撞上了趙曳雪拿著刀要自刎,嚇得他立即去稟報了北湛,當時他們尊貴的昭太子正在披著厚厚的大氅,坐在桌邊看奏折,不時輕輕咳嗽著。
待聽完了晏一的話,北湛那一張俊臉登時黑得如鍋底也似,手裡握著的羊毫筆喀嚓一聲,斷為兩截,下頷骨緊緊繃起,晏一覺得那一刻,昭太子殿下一定是想找個什麽東西咬碎了吞下去。
他眼裡盛滿了怒火,因為握拳過於用力,手背上青筋凸起,就連晏一都嚇到了,但是即便如此,北湛竟然沒有發作,只是聲音沉沉地吩咐道:“去把李玨放出來,給她送過去。”
一字一頓,近乎咬牙切齒,晏一遵了命令,合上門離開的時候,聽見裡頭傳來嘩啦一聲,像是硯台之類的東西被掃落在地,他忍不住摸了摸後脖子,跟了殿下這麽多年,這種暴怒的模樣,他只見過兩次。
眼下算一次,還有一次是在六年前,也是因為琴川公主。
晏一歎了一口氣,真是孽緣,但凡碰上了趙曳雪,他家殿下就不怎麽正常了。
……
“這都是些皮肉傷,就是看著可怕,好起來也快,”孟老大夫一邊說著,一邊往外掏金瘡藥,道:“老朽平日裡給那些士兵治傷,可比你這嚴重多了,斷胳膊斷腿都是常事。”
一番話聽得李玨臉色煞白,玉茗忙打斷道:“老大夫,這塗了藥,幾天能好啊?”
孟老大夫擺了擺手,隨口道:“快的話七八日,慢則十天半個月也就差不多了,記得別沾水,別碰傷口。”
送走了老大夫,玉茗替李玨掖好被子,有些憂心地對趙曳雪道:“主子,李郎這情形,也不能磕著碰著,咱們夜裡怎麽辦?”
她原本和趙曳雪在一個屋子,夜裡主仆二人睡一張床,如今李玨被送過來了,這法子勢必就行不通了,總不能一張床睡三個人。
趙曳雪想了想,道:“拿被子墊在地上,咱們擠一擠。”
玉茗蹙眉道:“可是您的身子……”
一直沒說話的李玨終於開了口,道:“阿雪,晚上你與我一道睡床上吧?”
趙曳雪拒絕了,道:“你傷勢未好,再說了,玉茗一個人睡地上,夜裡恐怕會著涼,我與她擠著更暖和一些。”
玉茗連忙擺手,道:“奴婢沒事的,主子,您和李郎睡床上吧,奴婢身子好得很,不怕冷的!”
李玨也勸道:“是啊,阿雪,她都這樣說了——”
趙曳雪忽然轉向他,聲音微冷,道:“要麽你一個人睡地上,要麽你一個人睡床上,自己選吧。”
李玨臉上有些掛不住,張了張嘴,訕訕道:“她不過是一個奴婢,你何必為了她……”
趙曳雪望著他,淡淡道:“玉茗對我忠心耿耿,即便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也不曾離棄,想方設法,舍了性命也要來幫我,她於我而言,已經親如姐妹一般,更何況,你我今非昔比,早已不是當日的皇帝皇后,在昭軍中如同囚徒,何來奴婢?”
李玨默然無言,倒是玉茗聽了這一番話,感動得眼淚汪汪:“主子……”
趙曳雪摸了摸她的頭,道:“既是叫我主子,就該聽我的話,晚上咱們擠一擠,不妨事的。”
玉茗紅著眼眶,抽抽搭搭地點頭:“嗯嗯!”
等到了夜裡,李玨趴在床上休息,趙曳雪和玉茗二人把被子鋪在地上,還沒來得及睡,就聽見屋門被敲響了。
玉茗去開了門,只見晏一站在門口,衝兩人笑,露出潔白的牙:“沒打擾二位休息吧?”
玉茗好奇道:“這麽晚了,你又有什麽事情?”
晏一咳了一聲,解釋道:“營房狹小,怕幾位睡得不好,特意送一張床來。”
幾個侍衛抬著一張床進了門,往角落裡一擺,於是原本就不大的屋子頓時更小了。
趙曳雪:……
晏一的目光掃過獨自趴在床上的李玨,又落在地上鋪好的被褥上,微微一笑:“時候不早了,幾位早些休息,我就先不打擾了。”
第27章 孤看著她就堵心。【三更……
晏一帶著人風風火火地來, 放下床又風風火火地走了,半點都沒耽擱。
關上門後,玉茗把被褥從地上抱起來, 鋪在床上,高興地對趙曳雪道:“太好了主子, 真是瞌睡送來了枕頭,咱們今晚不必睡在地上了!”
才說完, 一直沒說話的李玨冷不丁開口:“奴才就是奴才,只是送了一張床,你就對他們這般感恩戴德。”
屋子裡的氣氛頓時變得安靜, 玉茗後知後覺閉了嘴, 怯怯地看著趙曳雪, 道:“主子, 奴婢不是那個意思……”
趙曳雪安撫性地摸了摸她的頭, 道:“我知道的,時候不早了,先休息吧。”
玉茗點頭, 主仆二人便睡下了, 吹熄了燭火,趙曳雪與玉茗並排躺著,看見銀色的月光透過窗紙落進來, 清冷如霜。
……
天越來越冷了。
次日晨起時,玉茗冷得打了一個抖, 哆哆嗦嗦地推開了門,端著盆去打水,路過校場時,聽見裡面突然傳來震天的吼聲, 嚇得她手一抖,險些把盆給砸地上。
玉茗左右張望一番,見沒人注意她,便湊到柵欄邊,往裡瞧,最上頭一個虎背熊腰的將軍正在清點人數,下方有無數昭國兵士列陣而立,整裝待發,空氣彌漫著肅穆,令人忍不住屏息,望而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