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驚世駭俗的大事,身負邪毒之傷,他的神態卻依舊鎮定自若,仿佛在談論頭頂風月。
在他的影響下,剛豎起寒毛的修士們迅速平靜下來,垂首應是。
眾人散去之後,公良瑾偏頭,看著顏喬喬。
對上他微帶審視的目光,顏喬喬不禁垂下腦袋,羞得無地自容。
“殿下!”她嘶著涼氣,急急解釋道,“我懷疑江芙蘭有問題,所以才會說出那些話,事急從權,不是故意冒犯您。我對您只有一片君臣之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絕無別的意思……”
聲音越說越低,中氣不足,心虛無比。
此刻回憶起方才的撒潑打滾,她恨不得就地挖個洞鑽進去。
公良瑾默了片刻。
“嗯。”他道,“我知她有問題,自然不會留你獨自面對,並非會錯意。”
顏喬喬舒了一口氣,連連點頭:“我明白!”
“可是,”公良瑾瞥著她,淡淡開口,“若不是為了護著你,我今日便不會傷。罰你每日到清涼台為我煎藥,可有異議?”
顏喬喬望向他肩上的傷,見那裡滲出一片黑血,心口不禁一陣陣發緊。
聽他這麽一說,不假思索便回道:“我定會好好照顧殿下,直到殿下痊愈。”
話音剛落,忽然覺得哪裡有點不對。
前世沒有她,他不是也受傷了嗎?而且似乎傷得還不輕。
顏喬喬:“……”
她這,當真是不白之冤、百口難辯啊!
第10章 我之過錯
月老祠已成廢墟。
廟門外孤零零剩一株相思樹,滿樹紅繩結在春風中搖搖晃晃。
顏喬喬牽馬站在樹下,看著官兵給江芙蘭屍身蒙上白布,運往京中。
衣擺露出一角,繡著木槿花。
少年慕艾,思戀一位明月般的君子,悄悄用著與他相關之物,偷偷向神仙許下心願,本是世間最美好的事情。
顏喬喬輕聲歎息,對西梁邪人的痛惡更深一層。
她記得,前世這段日子,自己雖然過得渾渾噩噩,卻也知道這場波及整個大夏的血腥風暴——大量廟宇祭祠都查出了附著邪血的神像,或是已被附身操縱之人。
幸好朝廷雷厲風行應對得當,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嗯?”
顏喬喬怔怔望向那道踏上馬車的身影。
原來是少皇殿下慧目如炬,第一時間看穿了大邪宗的陰謀,在遇襲當下便部署清查,消彌了無數隱藏的禍端。
他竟是這樣一個強大果斷的人啊。
顏喬喬的胸口湧起了複雜難言的情緒,唇角不自覺地揚起,眼睛裡卻落下滾燙的熱淚。
‘殿下,我會竭盡所能守護你、守護我們大夏的百姓江山!’
她握緊韁繩,心口沸騰著愛國熱浪。
*
一名醫道宗師在車廂中替少皇看診,聲音斷續飄出木窗。
“殿下的外傷倒是不足為慮,只是經脈也染到了邪毒,恐怕需要一段時日來逐漸肅清。”
公良瑾問:“我體內靈力泛黑卻無大礙,也是邪毒的緣故?肅清之後可否複原?”
醫宗遲疑了一會兒,謹慎地回道:“此前從未有過邪道大宗師,臣也不敢把話說太滿。殿下回到昆山院,可讓蓮藥台的夫子們聯合診斷。臣擬一個藥方,回頭請夫子們也看一看。”
“辛苦。”
“那,臣便告退了,殿下定要好生休養,切莫過度勞神。”
顏喬喬打馬跟在車廂邊上,心中憂慮不已。
事關儲君,許多消息都是絕密,她並不知道前世少皇在月老祠究竟傷得有多重,只知道當他現身空城主持大局時,身體已是油盡燈枯。
會不會是因為邪毒的緣故?
正憂心時,聽到車廂中傳出沉舟的疑惑:“殿下究竟是如何看穿始末?”
“嗐!”破釜發出極不讚同的聲音,“就這點事也值得叨擾殿下?問我不就完了!”
沉舟乾笑兩聲:“你?”
公良瑾聲線淡淡,隱約帶著點笑意:“說來聽聽。”
“是!”破釜聲音洪亮,顯然是挺直了腰板,“滿門就活了一個江芙蘭,凶手又沒離開院子,不是她,還能是誰?倒是要能找出另外一個嫌疑人來啊?”
顏喬喬側耳聽著,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心想,說得好有道理。
破釜繼續說道:“她吵著嚷著要來月老祠找神像,到了月老祠,謔,指甲說長就長,這不就證明神像有問題?這麽簡單的推理你竟然想不到?沉舟啊,你可多長點心吧。”
最後一句叫他說得抑揚頓挫、語重心長。
沉舟氣樂了:“你這就是馬後炮!明明是殿下揭穿她,她這才長了指甲!”
一向沉穩的女官不覺就被帶偏,將血邪發作說成了長指甲。
破釜噎了下,回道:“說不定殿下就只是詐她一詐,是吧殿下?”
公良瑾輕輕笑了兩聲,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過了片刻,他說道:“倒不如去問顏小姐,她比我更要篤定些。”
突然被點名的顏喬喬:“……”
這可讓她怎麽編?
車簾掀開一小片,探出破釜沉舟兩雙眼。
“顏小姐,”沉舟求知若渴,“你遠在昆山院,是如何得知江芙蘭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