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禦守!”韓崢捏著血玉牌的手掌重重拍在椅臂上,身軀前傾,“怎麽可能!”
距離破釜沉舟放出訊煙不過一刻鍾,來的為何不是五都尉,也不是外禦林,而是皇城最最精銳的禦守!
再一瞬,他便想通了來龍去脈——公良瑾根本沒有中計,他回皇城,並非乘皇輦前往西線,而是徑直率了禦守前來。
顏喬喬揚起面龐,笑得嬌豔欲滴。
她的滿頭烏絲正在隨風拂動,靈氣將竭未竭之時,氣浪揚起了她的衣擺,令她意氣風發、飄然欲仙。
視野的盡頭,只見重甲騎兵左右一分,讓出正中的通道。
一道清瘦頎長的身影逆著光,大步行來。
在他身側,無論是重騎兵、勁弓沉沉的箭手或是手持刀劍的高階武士,個個都如他左膀右臂一般,遵從他的號令,一呼百應。
頃刻便到了近前。
此時,圍在顏喬喬等人周圍的血邪已被逼退至韓崢身處的紅繡台下。
顏喬喬也力竭了。
靈氣乾枯的感覺,就像是持續通宵之後,小小地睡了半刻鍾。
腦子又冷又空,眼窩嗖嗖發寒。
她感覺到隨風揚起的秀發正在緩緩回落,借著最後的高光,她揚起面龐,擺著滿頭烏絲衝他笑道:“殿下!我是否豔壓全場!”
公良瑾前行的姿勢微微一頓。
“……”
左右禦守的目光齊齊在她眉上落了一瞬,然後眼觀鼻、鼻觀心,繼續衝鋒擊殺前方血邪。
只見金殿禦守如潮水一般,自四面八方包抄而來,確保絕不漏過一隻血邪——與此地一街之隔,便是人來人往的食饗長街。倘若漏了血邪出去,必是一場人間慘禍。
公良瑾大步來到顏喬喬面前。
“抱歉來遲,令你受驚。”他垂眸凝視著她,笑容溫和禮貌,“你,任何姿容都好看。”
顏喬喬的心跳被這句直白的話徹底攪亂。
她怔怔動了動唇,眸光一顫,飛速垂下眼簾。
“……哦。”厚如城牆的臉皮頃刻破防。
在她視線不及之處,公良瑾不動聲色挑了挑眉尾,一本正經地移走視線,不去看她那根與破釜同款的一字眉。
頃刻間,遴選花魁的紅繡台便被金殿禦守圍得水泄不通。
韓崢居於正中,周遭高高矮矮圍了足了兩百余隻血邪。倘若算上被擊殺滿地的那些,這條街上竟是聚了近三百位邪道宗師,若不是顏喬喬將它們吸引在此地,而是叫它們散向京陵城的話……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這是何等駭人的力量。要知道,這些血邪並非真正的修行者,只是被西梁國邪道大宗師一滴邪血汙染而已。
顏喬喬望著那密密聚在繡台前的血邪,心底難免陣陣發寒。
公良瑾立在她的身旁,語聲淡淡:“世間萬物遵從守恆之道,同時誅滅這數百邪血,必定重創大邪宗,令其隕落也未可知。”
顏喬喬頓時來了精神,挑眉道:“韓崢手中的血玉牌可以號令這些血邪,與那大邪宗乾系匪淺,這一趟真是收獲頗豐!”
這二人一動一靜,若姣花落滿深井,竟有種誰也插不進去的奇異氛圍。
韓崢被眾血邪護在其中,看著眼前張牙舞爪的血邪如割麥般逐一倒下,臉色漸漸便陰沉下去。
“顏喬喬,”韓崢冷聲道,“就憑你的所作所為,我如何待你,俱不冤枉!”
顏喬喬腳步不禁微微踉蹌。
即便她早已修煉出了冷硬心腸,但那些記憶仍是深深鐫刻在她的肢體本能之中,她必須用盡自己的意志力,才能壓抑住本能的戰栗。
她深吸一口氣,正待將他從頭到腳大肆嘲諷一通,便見公良瑾平靜地向身側張開一隻修長如竹的手。
身後即刻有人遞上一把勁弓。
他握弓,接箭,張弓搭箭,行雲流水。
眉目依舊與往昔一般沉靜,眼睫微垂,漫不經心。
韓崢的上唇還未複位,便聽得一聲破空清吟,瞳仁收縮之際,利箭已至眼前!
只見那箭頭微微泛著凜然黑光,與純白的仁君道意可謂背道而馳!
“修……”
韓崢面色劇變,第二個字未來得及出口,便被一箭貫穿了眉心。
“鐺——”
血玉令牌輕輕磕在椅臂,然後墜落到繡台上。
箭羽穿過韓崢顱腦,如同穿過一面水鏡,直直釘進了繡台後方的石壁中。
“錚。”
羽尾顫動,箭頭沒入石壁一尺有余。
公良瑾落弓,垂眸,“殺。”
無人指使的血邪們霎時陣型大亂,不過片刻,便被威武有序的正規軍徹底擊潰。
汙血遍地,腥濁橫流。
坐在輪椅中的韓崢散出三尺寬。
“這二人並未離開京陵。”公良瑾語聲靜淡,仿若在聊天氣一般,“下一次見面,不會太久。”
聞言,眉眼已擴散開來的韓崢面色再度劇變。
趁著他還能看見,公良瑾若無其事地抬起手來,一下一下擦掉了顏喬喬的眉。
顏喬喬心頭微驚:“殿下?”
“下次再給你畫。”
“……哦。”心尖有些發悸,如春日的小嫩芽,不停地拱啊拱。
金殿禦守已開始清理戰場。
他們將一種散發出雪松香味的金色油脂灑在血邪屍身上,然後扔下火折子。